第663章 终章 陌上花开(2/2)
方才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现下看到老旧的大木箱,又都好奇围过来。
“皇祖母,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呀?”
“装的是许多许多的故事。”
梁婠笑着看他们一眼,从腰间的绣囊里摸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打开大木箱上的锁。
木盖子打开的那一刻,像打开尘封许久的往事。
“故事?那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一听有故事,无一不是探头往箱子里瞧。
有画卷、有钱袋、有精致华美的步摇花、有做工略显粗糙的银钗花簪、有卷了边的医书手稿,还有颜色不再鲜艳的绣囊和大氅……
梁婠一一瞧过去,轻轻抚摸着,道:“这些故事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可讲不完,日后我再讲给你们听,好吗?”
青竹递给谷芽一个眼神,谷芽将一众人领去外殿。
方才还闹哄哄的大殿,随着人群的远去,又安静下来。
青竹道:“太后,奴婢扶您去躺会儿,这些东西,咱们晚些时候再瞧吧。”
“好。”
梁婠确实有些累了。
她点了点头,任由青竹扶着躺去榻上。
青竹帮梁婠拉开布衾,轻轻盖在身上。
梁婠望一眼枕侧的白玉玦,闭上眼,喟然而叹:“青竹,我想这么些年,我应是没有辜负他们。”
青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
人人都只知帝太后手腕强硬、说一不二,冷面之下更是半点旧情也不顾,却不知这用尽心机、独揽大权的几十年,全没半点私心。
“先帝离世后,全靠您一人咬牙撑着,中间多少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现下也真该好好歇一歇了。”
想到皇帝,青竹又觉安慰:“主上至纯至孝,凡事都是先禀明您,再做决断,也从不怨怪您揽权,您不知道,您这次晕倒,可急坏了主上,整晚都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儿,亲自照顾您。”
梁婠抿唇笑笑:“他们自然都是很好的,如今,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没了说话声,殿中格外安静,只听得窗外的屋檐下,叮叮当当的风铃伴着清脆的鸟叫,像是谁人唱起的琴歌。
庭中突起的清风,拂过案几,吹起轻薄的画卷,最终也飘然落地。
晃晃荡荡中,有人不停地轻拍着唤她。
“婠婠,快醒醒,咱们到了!该下车了!”
急切的声音里,掩不住疼爱与无奈。
好像有阳光落在脸上,暖融融的。
梁婠抬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爬起身。
风吹起帘子,穿窗而入的阳光有些刺目,叫她微微眯起眼。
“瞧这孩子,方才还兴致勃勃地讲个不停,吵得人头疼,这会儿竟又睡得这么沉,是不是知道今天要带你出门,昨儿兴奋得一夜没合眼?”
梁婠转过头,不由瞪大眼睛,怔怔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人,红了眼圈。
“……阿,阿翁?”
梁敖瞧着盯住自己瞠目结舌的人不由失笑。
“这孩子是怎么了?睡迷糊了?咱们本就有些迟,可不能再耽误了。”
“阿翁,真的是阿翁?”梁婠脑袋发懵,使劲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敖声音带笑:“什么怎么回事?不是你吵着闹着要来采青宴的?”
“采青宴?”梁婠更惊讶了。
梁敖又道:“待年底行了及笄礼,就是大姑娘了,再不能似现在这般。”
“及笄礼?”
梁婠看看梁敖,又低头打量着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行及笄礼的时候,阿翁不是早已故去多年了吗?
“父亲,都是您太过溺爱她。”
正在梁婠发愣时,马车外响起的说话声更是叫她浑身一震。
“阿父?”
“既然醒了,还不快些出来?”
有人隔着帘帐在马车外面催促。
说话间已打起帘子,叹道:“在府中就罢了,今日人多,一会儿在席间,可不许闯祸啊!”
说话的正是梁谦。
梁敖刚从座位上站起身,梁婠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眼中一阵酸涩。
“这……这是真的吗?”
梁敖笑看一眼梁谦,拍了拍梁婠的头顶:“你瞧这孩子,可不是睡懵了?”
梁谦也道:“不过这么一段路程的工夫,竟也做了梦,下来吹吹风、透透气,你就清醒了。”
梁婠被梁敖领着下了马车。
梁婠看过去,日暖风和里,有阆苑琼楼被泗水环绕,竹林苍翠、李白桃红。
不是上南苑,又是哪儿?
见到太傅的车驾,等在门前的人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梁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翁、阿父,呆呆地望着他们同人寒暄。
倘若这真是一场梦,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软软懒懒的春风没有如愿唤醒她,反倒叫她梦得更深、更浓。
“还愣在原地作甚么?咱们进去吧!”
阿翁往这边看过来,慈爱地向她招了招手,阿父也含笑等着她。
梁婠轻应一声,几步上前,跟着他们迈进园中,往花木深处行去。
“婠婠。”
忽然,身后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唤住她。
梁婠回过头。
春风吹落的桃花,纷纷扬扬,几乎要迷了她的眼。
梁婠仔细看过去,有人静静站在花影里,向她伸出手。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梁婠闭起眼笑了,眼角有泪珠滚落。
即便是一场梦,她也愿长醉不醒。
毕竟,她曾答应过他,等再见面,她一定死死抓着他不放。
梁婠握上他的手。
她知道属于他们的这一页,终于可以翻过去了。
延兴九年,帝太后梁氏薨,谥号文德,与武成帝合葬景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