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2/2)
出乎七郎意料的是,那个女孩子既没有吃惊,也没有躲闪,只是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七郎。仿佛有一种魔力,七郎不由自主的走前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双如水的明眸,仿佛没有沾染一点世俗的烟火气,清澈得如同一泓清泉。忽然七郎想起了,他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你是,你是金儿?你是个女孩子?”
那个女子凝眸望着七郎,羞涩地低下了头,良久,才轻声轻语说道:“七将军,我就是金儿,或者我早就应该告诉你,家父原是孟州守备,我是他的幼女,叫杜金娥。”
七郎惊呆了,那个天天和自己在一处练功习武,那个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脸的毛小子,居然是这么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他浑如梦中一样晃了一下头,结结巴巴问道,“你是杜将军的女儿?那你怎么。。。”
金娥苦笑了一声,把自己如何偷偷的从狱中逃了出来,又为何女扮男装从军的原因从头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我原以为找到了证据,连郡主也说怀疑这封信是明矾写成,却没有想到刚才在八王的御前验看时,纵然泡了水,那也不过是一封普通的家书。我实在没了主意,也只能在这里焚香祷告了。”
不知怎得,看着金娥那双荧荧泪眼,七郎嗓子眼象塞了一团棉花,心里也是跟着一阵难受,有心想安慰几句,却猛听得远处一阵脚步乱响,杂沓肴乱踩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七郎扭头看去,只见五郎带着一队穿戴整齐,盔明甲亮的人马匆匆而来。
七郎不禁一愣,暂顾不上了金娥,忙迎了上去,不解的问道:“五哥,这个时辰了,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五郎看了一眼七郎,又瞟了一眼金娥,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老六闯祸了,父帅让我去拿他。”说完又附在七郎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七郎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五郎,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这怎么可能,六哥怎么会。。。”
五郎没有马上说话,拍了拍七郎的肩头,叹了一口气说:“父帅原本也是不信。但是悄悄找来守卫们一问,他们都说那段时间也确实只有老六一个人去过黄姑娘的偏帐,还有一个侍卫说天擦黑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个女子惊叫了一声,但是随即便没了动静,所以也就没有在意。而且父帅还派人查问了那个黄姑娘。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低着头不作声,逼问地紧了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六弟的前胸有一个红痣。”
“那也不能算证据呀!”
“你还要什么证据?哎,人家姑娘的。。。算了算了,”五郎摆了摆手:“你还小,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不说就不说。”七郎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见五郎抬脚要走,忙又拉住了他,小心的问道:“那父帅他生气吗?”
“当然生气了,父帅刚才气的把香炉都踢翻了。要不是我拦着,父帅当时就要亲自来拿老六。”五郎顿了顿,仿佛兀自心有余悸,接着他的目光游移,看着别处,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要说这重阳公主还真的是一个人物,她来到父亲的大帐后,不气不恼,和颜悦色地娓娓而言。末了她还说,这事本和她全无关系,但是黄琼现在是服侍她的侍女,出了这种事情,六弟要给人家一个说法,她虽然是公主,但是军营的事情还是需要父帅定夺,她相信父帅自有公道。你也知道,皇上有心将重阳公主下嫁给我们杨家,出了这种事情,公主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吗?”
七郎的心不禁一沉,想到父亲治军极严,不禁追问道:“那爹爹会怎么处罚六哥呀?”
“照我说,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老六是犯了奸军罪,按律可斩;不过那黄姑娘原来就是个随营歌妓,只要她不追究,重阳公主不计较,说到底不过是个风流罪过。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看来明天你得自己带人去应州了。老七!你这一路多保重。”
五郎说罢,对七郎拱拱手,带人径自去了。待七郎回过神来再扭头看金娥时,不知金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这年的天也是奇怪的很,才刚到四月头,午后的毒日便照得大地一片腊白,暑气蒸蔚上来,更觉燥热难当。一队队护营的军士还有墙角门洞守望的将佐兵士却个个依然挺胸凹肚目不旁视,钉了似地站在大太阳里,除了砂石击打门窗和风声,到处一片死寂。重阳此刻却悠闲的很,她一手拿着一本《游仙窟》随意的翻看着,另一手不时的拈着湿淋淋的冰湃葡萄往嘴里塞。
正当她觉得这本书写得琐碎无聊之极时,侍女小茹小心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公主殿下,郡主千岁求见。”
重阳看都没有看小茹一眼,犹自翻阅的手中的书,冷冷地说:“你没有看见我在看书吗?”
小茹连忙躬身,诚惶诚恐地说:“郡主说了,她有急事一定要见公主。”
“急事?”重阳哼了一声,随手将书丢在一边,说道:“好吧,既然是急事,那就请她进来。”
看着小茹出了大帐,重阳却不着急起身,她将书丢在一旁,惬意地斜靠大躺椅上,半闭着眼睛假寐。直到听到郡主的脚步,重阳依然一动不动。
郡主却一点也不在乎重阳的失礼,一进帐她便急急的问道;“重阳妹妹,今天一大早,八皇兄在帐前点卯,众将军都在,却独少了六将军。八王有心询问杨元帅,但是又恐大帐之中人多嘴杂,只是隐隐听说昨天晚上你去找了杨元帅后,杨元帅就将六将军关了起来。重阳妹妹,皇兄让我来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昨天在杨元帅前面说了什么?”
“皇姐,是八王哥哥让你来问我的,还是你自己想来问我的?”重阳睁开了眼睛,语气温逊谦和,说话慢条斯理,却句句都是单刀直入绝无隐饰,“看皇姐的口气,皇姐是来问罪的?我好像没有得罪皇姐呀?”
“重阳妹妹,”郡主似乎对她的揶揄并不在意,细声劝慰道:“妹妹别耍小孩脾气,如果是六将军昨天有什么言语冒犯了你,等打完这一仗。。。”
“我耍小孩子脾气?”正半躺着的重阳听见这话,忽地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打断了郡主的话:“昨天晚上,他趁我沐浴的时候和我的侍女黄琼做了苟合之事,难道我不应该告诉杨元帅?”
“你说什么?”刹那间郡主被她惊得脸色煞白,脱口而出:“他,他和黄姑娘?这,这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他会作出那样的出格事情。”话一出口,郡主就自觉失言了,顿时满脸通红。果然,只见重阳霍地站了起来,陡然提高了嗓门,说道:“你不相信?你凭不相信?是他对你说过什么?还是许诺过什么?”
“我。。。”郡主一时竟也无话可答,只得陪着笑脸,拉着重阳的手道:“重阳妹妹,六将军不是一个做事不分轻重的人。现在正是大敌当前之时,他怎么会。。。我倒是觉得那个黄姑娘有几分可疑,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六将军要去应州,攻城的兵车造好之前就出了这种事情呢?重阳妹妹,先不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现在绝对不是处罚六将军的时候,解应遂两州之急不能没有六将军。听姐姐一句劝,等打完这一仗,这事再细细调查。你是公主,黄姑娘是你的侍女,只要你去杨元帅那里保下六将军。。。”
“调查?还有什么好查的?难道你还真要我把证据亲口告诉你你才相信。”重阳忽然倏地勃然变色,一把甩开了郡主的手,咬牙一笑,眼中闪着阴狠的光,一字一顿说道:“柴珺平,你别在这儿装好人了,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那个贱人长得太像你了,六郎才会一时糊涂。世人以为皇亲是那么好结的?我父皇能抬举他,也一样能毁了他!全天下就你懂得什么苍生大义,你想让我去保下六郎去破应隧两州?容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郡主嘴唇颤抖着,心里已经明白重阳要说的是什么。
“我不管你是和亲西夏,还是嫁给什么潘家,李家,我要你以后离六郎远远的,永远不再见他,你能做到吗?”重阳说罢,目光咄咄,逼视着郡主不语。
“我。。。”郡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我答应你。”
“那你发誓。”重阳那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郡主。
“我发誓。我柴珺平如果。。。”
“慢着。我要你拿你将来的孩子发誓。”
“重阳妹妹,你。。。”郡主没想到小的时候热炭团儿般围着自己的重阳居然心中对自己有一种刻毒的仇恨,她好像一下子给人抽干了血,脸色惨白中透着青。
“怎么你不敢了?”重阳冷冷一笑,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永远不见六郎,所谓的赌咒发誓不过就是一个牙痛咒而已,你担心个什么?柴珺平,从小你就是宫中众人的掌上明珠,凡有奇巧罕见的玩艺都是你先挑选,体面排场居然比公主还大,你大概以为是我们赵家心虚吧?偏偏我不信这个邪,我告诉你,我们赵家不欠你们柴家的。杨六郎是我的,如果我得不到他,我就宁愿毁了他,你想试试吗?”
看着重阳微微吊起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微笑,郡主突然打心底泛上一股寒意,竟自打了个冷战,‘重阳她连生身父亲都敢谋害,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如果她真的闹将起来,这事传到皇叔耳朵里,再加上有潘家推波助澜,那。。。’郡主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努力抑制着渐渐急促的呼吸,说道:“好,赵重阳,你听着,我柴珺平今天对天盟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六将军有任何瓜葛。如果我有悖失言,将来让我的孩子自绝于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