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枝(2/2)
“黎参军,请您速返元朝国土求派援军!暂时不要提军中叛变之事,元帝多疑,省得旁成枝节。”
黎嵘回道:“是,但小公子,回国边境禀报、调遣军队至少需三日,接下来三日时间我军必须守住军队,不让他们踏入我元军边界,否则即使援军到来也将毫无意义。”
钰澈道:“知道了,我们苏州府军队在元朝所有军队的获胜次数一数二,作战绝不输给这些小国,哪怕人再少。现时间紧急,所有人听令,先把所有兵器扔了!举旗投降!”大家“啊?”的一声。
钰澈微一笑:“楚丘桓!”
“末将在!”
“军中现在共有多少人?”
“回小公子,前后与祈祯周旋损耗太大,现能战者不到三千人。”
“城楼下南洋诸国有多少?”
“至少五千人,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军队继续过来,那只怕是万人以上了。”听上去令人绝望的人数对比,苏军之前被管鄂有意的消耗已是残兵败将,而南洋尤其渤泥国军队赫赫有名的精兵强将,他们讲究背水一战,向死而生。多年来一直被元朝视为重中大敌。元军此刻显得毫无胜算。
钰澈思虑一会道:“将三千人按一千五,一千,五百分为三批队伍,带少数那批下去会会他们,只管输!输得越惨越好!”
“遵命!”
毕竟都是从军多年,她莫名其妙的的指令在短暂的骚动后很快平静,所有人各就各位。
钰澈问道:“可有代替战鼓的联络之物?”
“现在可用火,现在夜里也看得见些。”一旁一将领道。
“不可。”钰澈正沉思,楚丘桓递来一个长如刀刃兵器的铜笛:“军中主将用来下令的军中乐器。小公子可指挥时用。”
“多谢!”钰澈送到嘴边吹了起来,不同于平日里的笛子,发出了浑厚绵长,却独一无二特别的音质:“战鼓仍需擂起,不过真正作战只需听我笛声指令。”
钰澈见楚丘桓平日里便十分机灵,会是个好助手,恭谨道:“楚叔叔,军情危急,全局生死在此一刻,就拜托您暂代管鄂副将一职。”楚丘桓欣然领命。
日落辕门鼓角鸣,千群面缚出城。钰澈伏在至高处,俯瞰战况,以笛为媒,指挥进退,洗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惊无险。
钰澈让小队人马先去边打边退,诱他们上山不再攻击城楼,再让人数最多那批士兵缴械投降,没有人会怀疑这么一大批会是假降,风险可想而知。待敌国军队放松警惕,清点人数缴兵器时,小队人马与之前埋伏好的中队人会和,包围在外,这样里面是自己的大批军,外围是自己的中小军,祈祯军队被围在中间动弹不得,此时钰澈笛子一吹,底下就如同炸开了花,围在里面诈降的大批军呈绽放的焰火放射般杀开,外围军队循着之前约好的音阶,或进或退,或攻或守。谈笑间,应付自如,胜劵在握。
“小公子,我们赢了,我们下去吧”楚丘桓上来激动地对钰澈说道。
钰澈道:“今日只是暂时过去了,切不可放松警惕。明日城楼这里恐怕难以保住。下去准备吧,我的伤有恶化之相,恐怕不能同你们一起。”
“小公子先照顾将军,一切有我们。”楚丘桓知他在比武时的遭遇,现定是旧伤添新伤,尽量不去打扰。
第二日天露鱼肚白开始,敌国军队一直以车轮换班的战术,分批次对他们所在的城楼进行攻击,不断的消耗着他们的精力,入夜,所有人已筋疲力尽,终于将敌国军队打退。楚丘桓忙去向姜钰澈报喜。
钰澈听罢军情未有任何悦色,却只问一句:“可有看到他们的铁骑军?”
楚丘桓“呀!”的一声,如当头一棒,将自己从得意中打醒。南洋的铁骑军大战必会出现,而这次居然没有,敌军必有大军在后埋伏!
钰澈安排人照顾父亲,自己冲出城门口,握笛狂吹,示意全军撤退,都杀红了眼,对她的指令十分不解,虽然在退,但速度十分的慢,远远不如之前进军时快如闪电般的利落。钰澈气恼:放得开却收不回,行军打仗顶忌讳这个,如果老爹在绝对镇得住他们,而她在大军面前没有威信,这就是有了一个好谋士,还必须要个好将领带兵,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钰澈来不及多想,高处跳下,抄起长剑冲进人群,拦杀了几个南洋士兵,以便自己人更快撤退。楚丘桓也参与其中,他大吼道:“谁再慢一步我便杀了谁!我说到做到!”厮杀声太大,听到的人,撤离的速度稍快了些,远处又出现了大片光亮,钰澈心底隐约的担心此时已明了,铁骑军踏着血色而来。南洋附属国近年来铁骑军比普通军队更为严整,军风铁血凶狠,此刻跟他们正面相拼,钰澈明白鸡蛋碰石头的道理。
钰澈的军队已撤走一部分,往山林隐去。尸横遍野,此时能战者剩下不到两千人。
钰澈用铜笛指挥使军队不慌不乱的分散开来。奔跑中被山里一棵浑身是刺的怪树刺伤手臂差点挂去了一块肉,内乱加外患,楚丘桓一路尽力断开敌国的后援军减少损伤,为保护钰澈也身受了刀伤。
此时对南洋军队来说,他们是一帮穷寇,进攻不再那么猛烈,钰澈一行人奔跑中终于听见了来自他们城楼的爆炸声,钰澈让楚丘桓做了两手准备:若是他们击退元军,定会转攻人去楼空的城楼占领城池,因此在城楼下埋下了军中所有的□□与油,现已入夜,进城必定用火照明。但凡有一点火星,城楼便会发生巨大的爆炸。
钰澈为掩护楚丘桓等一众伤者,自己引开追杀的士兵,十几个南洋士兵将她逼到一至高处,黑夜迷雾漫漫,看不清底下到底多高,她手持沾血长剑,眼神决绝狠厉,月色下单瘦的她如一只血性的孤狼,不跳必死!自己绝不做俘虏,一生誓许国,愤惋复何有?功名图麒麟,战骨当速朽。她闭眼向悬崖仰躺下去。
飞速的降落感,几根铁钩勾住了她腰间的护甲,她感到自己悬在了半空中,悬崖底下弥漫上来的雾气,猛睁眼是满天繁星,还有皎洁的月色,耳边疾风呼呼作响,吹散了她的长发,腰间勾住的的力量将她纤细的身躯在崖边划出一道弧线。
“喀喇”一声,钰澈原本厮杀中松垮的护甲全部断裂,随着铁钩绳一起掉落,护甲里的薄纱长衫在空中随风而舞,月大如盘,远远看去如月下仙人做掌中舞。
钰澈说不害怕是假的。身着银盔护甲的少年,双足点地跃起旋转一圈接住了她,动作一气呵成,如抓住了月光。一旁的士兵们简直要拍手叫好了,钰澈却双臂紧紧死扣住他的脖子,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紧张中她大力喘气,却觉得这怀抱里雨后新木的气息有些熟悉,他“呦”一声,吃痛打横直挺挺地摔落在地。
钰澈仍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环着他的脖子未动,如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他躺在地上好笑的回抱住她:“知道害怕了?唔,没想到你沉得很。”阿越?她瞳孔骤缩,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一旁的士兵们被她的窘样逗乐。
她边整理自己边观察周围,百余人围在倪越身后,四周仰躺着十来具南洋军队的尸体,钰澈见倪越带兵使用的是南洋的兵器,却与南洋附属国军队不完全相同的军容,心中已经大致明白,仰天吹了一笛,钰澈这边的士兵也缓缓集合过来防备地围在钰澈身后,与陈友谅的军队对立站着。
钰澈礼术周到的向陈友谅行了一军礼道:“感激不尽。钰澈眼拙,未认出是您。”钰澈知道陈友谅,她曾经探望在蒲圻县执行公务的兄长,见过他好几次却并未有接触。只知道他出生渔家,是最下等的渔民,一生不得上岸居住。因文武双全在湖北远近闻名,元朝破例任他为官,但他的出身使他在蒙族与汉人官员两边都不受待见,在朝中时他曾与姜家大公子姜钰泽交好。钰澈知他一路帮助自己是看兄长的面子,越发感激自己在天之灵的兄长。
他抬手免礼:“我原是去苏州寻钰泽帮忙,却不想他已去世。”他微有遗憾道:“人生只似风前絮。不知挚友是一生最后一次见。不想让其他人牵扯进我的事,因此对小公子有所隐瞒,还望不要介意。”
钰澈想起第一次见他元军对他的截杀,问道:“既是兄长的朋友,只要不涉及我元军安危,钰澈可替兄长帮助陈主薄。”
他轻笑一声:“我早已不是元朝官员,还是叫我阿越吧,我原本就没想过让钰澈帮我。现足以令我惊喜。钰澈只需守住自己的军队等待援军,接下来交给我,你还小,多历练将来不比钰泽差,不要在这里罔送了性命,这场战争三军抗命未抵达战场,是元军之耻,定会在史书上抹去,你的牺牲没有人会知道。”
“那你还是要与元朝宣战?你身为元朝官员拿朝廷俸禄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他沉稳道:“小公子,我与你不同,我的所遭遇的一切相信你也略知一二,我们都是汉人,元朝统治者从来都是我们的敌人,我即使回去也是打回去。天地之大我得靠自己打下容身之处,我从来就没有退路。小公子,我们再见面也许是敌人,你去吧,我去上路直攻他们的主城,也方便你们撤退离开,等待你们元军救援。”
楚丘桓受伤一瘸一拐上前对钰澈道:“小公子,我们赶紧走罢,任由他们起义军挑起南洋附属国内乱,对我军有利。”钰澈看了陈友谅一眼,回身与全员军撤退。看着她与军队逐渐远去的身影,陈友谅微觉得若有所失,回身下令全军准备攻城。却见钰澈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又跑了回来,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困惑的看着她:“怎么了?”她看一眼他身后的人,陈友谅命令他们先行。
陈友谅走近她,温和道:“现在可以说了么?还有何事?”
此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身着常服,及笄之年的女孩婀娜体态尽显,她本就身材高挑,乌发垂下及腰,面纱遮住大半张容颜,月下看来也是佳人。
她突然踮起脚,身子靠近环住他的脖颈,他只好低下头挨着她有些温热的脸颊:“你适才说一生许是最后一次见,我不希望如此,可我有些怕,所以我得说出来,我知道我很难看,但我的琴弹得不错,还会做菜,还有很多优点,等你结束了这些事,到时候你愿意来我家听我弹《邶风》吗?”
《邶风》是一位远征异国、长期不得归家的士兵唱的一首思乡之歌。战士间的互相勉励、同生共死。最后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用来形容夫妻情深,也是一首情歌。你我今日亦战友,亦同伴,将来可否亦故人?你可愿来我家提亲?她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心中如万里飓风吹过,面上却未露分毫,原本想环住她的手最后却只抚了抚她的青丝,说了句:“你不丑,一点也不丑。”惊讶向来口齿伶俐的自己第一次竟有些口吃。他正正思绪,恢复平日里的清冷:“那你可愿帮我?”
钰澈后退一步松开手看着他,坚定的点头:“当然。我知道你,玉沙之战世人皆说你是舍不得那些钱财,可我觉得你不过是拥有绝对的自信而已,并且承担住责任能屈能伸,比死更要有勇气。”
他拉过她的手腕,在她适才被一棵怪树所划伤的手臂看了一眼:“感觉怎么样?”
钰澈以为他关心自己的伤:“这东西好生厉害,简直就是军营里打仗用的刺滚筒……要是有毒就麻烦了。”钰澈说着自己反应了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这里可用的天然武器。
陈友谅欣然她的回答:“城西另一个山头的美人树很是不同,树上爬满的藤蔓结出蛇和各种毒虫爱吃的果子,它们最后都被尖锐的刺给刺死或者刺伤,喷出的毒液全部留在了刺上或掉落到树根成树的了养分,日积月累,棵棵剧毒无比,你可借它们保护自己。好了,时间不等你我,得各自走了。”
钰澈好奇地问了句:“那浑身长满钢针一般的大柱子树叫美人树?”
陈友谅半玩笑半认真道:“是的,因为女人都有刺,是不能随便乱碰的。”钰澈觉得这是他给自己的回复,原本就未做指望,她洒脱一笑。
陈友谅递给她一件绸缎包起来的物什:“对了,这是之前在漠北战场你大哥的东西,战衣上的碎片,我也是无意中得到,却成了元军突然非要置我于死地我的原因,究竟是何原委,现在想来该交给姜家,或许其中真的另有隐情。”钰澈听此闻后神情严肃起来,说了句“多谢。”再会都未说一句,接过东西后利落离开,未再回头。
陈友谅见她彻底消失在目光范围之内才上马离开,一时竟有些挫败感:这丫头,上一刻甜言蜜语,下一刻有了她更重要的事转身就把他给晾一边了,他微笑着摇摇头,奔向了自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