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成空(2/2)
钰澈微低头不再说话,使节拿出条款:“都在这了,这几日看劳烦同我们好好算算这笔账吧。”
陈漓看了一眼,奇道:“联姻?让兄长迎娶你们元朝的灵瑶郡主?元朝的郡主贵体娇弱,怎么肯屈尊来我们这蛮荒之地?你们定有诈。”
使者道:“放肆!黄金家族血统尊贵,岂有拿皇室名节开玩笑之理?对付你们这些南蛮有这个必要?陈友谅在元朝当主薄时郡主在湖北游玩,对他有意,这是在当时众所周知的事,郡主为此患上郁疾,可汗心疼郡主,便宜你们了。”
钰澈微挑眉,这才知道还有这个八卦,灵瑶郡主有郁疾不是没听说过,不想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到自个,再想到堂妹玉浈,她瞬间释然了不少,撑着头心中默念:由此可见我虽然半瞎但眼光不错?不不不,我定是与她们一样心智不坚自控力差才轻易动情,从此珍爱自个,远离此人,所谓情之所向,皆为虚妄,皆为虚妄……
谈判进行了三日,要将各类条款明细谈妥当是件十分繁琐的事,陈友谅一直未出面,皆是派兄弟或陈漓交涉,此事的结果原本与自己没多少关系,钰澈只觉烦闷,出来在院中透气走走。
元朝一同行使臣见钰澈出去,知他是耍小孩脾气躲懒,有些看不惯,出门去寻他回来,远远见到他背影喊道:“小姜!还没谈完呢!快同我回去!”
钰澈气闷的耸拉着头回身正准备与他回议政厅,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一旁一拽,速度快得让使臣觉得她是凭空消失。
“小姜!你在哪呢?别闹了,快同我回去!”使臣朝她不见的方向走了过去,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钰澈被人按在一墙角处,他修长的手指按住指指自己的唇,示意她噤声,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抬,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是星河灿烂的璀璨,一身锦袍添了威严。钰澈眼睛不好从未真正看清过他的绝世容颜,但熟悉的气息很快让她知道他是谁,心中欢喜面上却对他没好态度:“陈元帅是来签条款的?这下怎么肯屈尊过来了?”
“和这些老头说这些无聊的事,真是煞费春光,走吧,带你出去玩。”
“不去!”
“为什么?”
她反过来扯住他:“当初我可按约定帮你不少,你现在就是想着此时不出面将来同我们耍赖毁约,今日你亲自把条约签了再说!”
“小姜是帮了我,但用力过猛,元朝军队差点把南洋各附属国灭族,可让我费好大劲才找到我要的药方,再说公私分明,既然小姜都明白,那就更别想让我去,我是来见你的,本就没打算理他们。走罢!说不定我心情好了什么都答应你呢?”说完自顾走了。
钰澈只得无奈跟上。四月的天正好,无数的景,无数的人,钰澈模糊的视野里只闻得到花香,听得到大街上的鼎沸人声,陈友谅回头拉住钰澈的手臂:“我忘了你眼神不好。”
两人并排走着,钰澈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黄州城倒是被你治理得很好。”
“过奖,这一年下来可费了不少心力才有了这景象,小姜你呢?这一年都在做什么?”
“我?比你清闲得多,日日看书弹琴,最近学着做生意。”
“噢?那很好啊,看来姜老板赚了不少钱,将来怕是江南首富。”
“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亏钱呢?”
“你想做的事情哪有做不成的?”
“哪有?求之不得之事太多了。”钰澈心道:比如你。
他明快道:“想要的呢,都会在将来等着你,只是到那个时候可能没那么重要了,不过欲望源源不断是好事,有时能使人更进一步。”
“我知你的眼界绝不只在黄州,不过得到元朝的支持,替你铲除韩山童这个大患,确实是利大于弊。”
他拉着她穿过集市:“我不要任何妥协,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控制我。”
“你居然敢留着这样的威胁在世上,真不知是你自大还是真的心善。”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没带你来黄州好好逛过,山花都开了,这里的森林都长在湖水里,山顶湖上现在十分好看,我还可以带你去看我新造的战船。”
“你这不是等于把你的军事机密给我看?等等,山顶上怎么会有你说的这么大的湖?”
他如哄孩子一般:“下过大雨就会出现,这湖可就是我们这的奇观了,大概是天上仙子的眼泪掉在山上了吧。”
钰澈发笑,眼如星辰灿烂:“你当我三岁小孩么?定是地理位置特殊才如此,又在匡我。”
“我何时匡过你?我们玉泉古井水被称为“神水”,饮此井水能消灾得福,渤泥国药方我已命人改进,你拿去配置,说不准能医好你。”姜钰澈只当玩笑听着,怪病似与自己共生一般,这些年求医问药没有过任何好转,早已不抱希望,岂是喝口水吃个药就能好的。
两人从清晨玩到天黑,钰澈有些累,在他身后走得很慢,他回身走过来,反转过来突然一下背起她,钰澈吃一惊:“我自己会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女孩子走不动很正常。”
从未有人当过女孩子,或因她是女孩子对她有过半分怜惜,包括父亲和燕衡,钰澈心中五味杂陈:“你一直把我当女孩子?”
“你本来就是啊。”
“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她手伸过去揪他的耳朵:“哼!”
他吃痛“哎呦”一声道:“女孩子呢,要温柔,这样才会有人喜欢。”
“那玉浈呢?你喜欢玉浈那样的吗?”
他思索很久努力回忆道:“那是谁?噢,你那个小堂妹?没多少印象了,还行吧。”
她又打了他一下:“玉浈可是苏州城难得的小美人,温柔可爱,你说没印象,美人不喜欢,郡主也不喜欢,你该不会是个断袖吧?”
他淡淡道:“我是不是断袖,要我证明给你看么?”
钰澈道:“那现在同我回去你签条约交赔款割地娶郡主我就信你不是。”
他道:“元廷有你这样执着的下属真是好福气。不过我被逼婚你很开心?看在你大哥的份上奉劝一句,大都对你来说十分危险,你必须远离。”
她认真回答道:“等我把生意打点好了,就和我师父请辞回家去,我不想与你做敌人,也不想背叛元朝,你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喜欢我的就好了,但你若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可别让我知道,我会很不开心的。我虽舍不得,但也明白我们就到此为止,以后的日子,我们就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熠熠生辉地活着吧,祝你心想事成。”
在他面前她表露感情依旧简单直接,没有任何的别扭。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她时而随性,时而又冷静到可怕,包括今日他为什么会突然带自己出来玩,他听罢默然。钰澈自觉无趣,玩了一天很累,过了不久靠在他肩头睡着了,晚风习习,落花满天,他唇角微扬。
陈漓这几日被这群元朝使节缠得甚是辛苦,来百花园找兄长陈友谅,此时他正立于百花从中抚琴,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明媚得仿佛要召唤出春天。见她来温柔一笑:“妹妹这是把事情办完了?”
就是妹妹都被他的笑恍惚得呆了一瞬,她定定神道:“哥你还说呢!我和其他几个兄长们替你跑腿,你倒乐的清闲。”
“阿漓办事我放心,这几日辛苦了,元朝这些使节可有为难你?”
“放心吧,不利于我们的我一一回绝了,迎娶郡主的事未明确表态,只能与他们拖一拖了,其他人倒还好,就怕那个姜钰澈开口,他和哥哥你一样狡猾,随意的几句话就让我没法接,还好他是作为侍从身份来的,不在意我们的谈判结果,不然可麻烦了。”
“最后那一日我去将引她走,就是省得她在多生事端。”
“那晚远远的见哥你背回来的那个是姜钰澈?当时我还取笑哥来着,那身形看起来分明就是个小姑娘?”
他笑道:“那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阿漓不是梦想做军师么?她师从刘伯温,因容貌损毁只能男装示人,今后你可多向她学。”
“哥你的意思是要留下她?”
他却如猎人驯服猎物的表情,语调冰冷起来:“她性子散漫,空有天赋不自知,一身才学也不懂得去运用,只知横冲直闯,作为真正的帝王师,她还太小了,还需更多的历练。”
“那照哥你这样说,这样的人若不引导岂不是很容易走上邪道?为何不直接请刘伯温呢?”
“刘伯温现在忠心元朝,不可能尽心帮我们,但小姜不同,她的五官轮廓,不像蒙人也不像汉人,这种边缘之人是受到歧视最多之人,容貌损毁怕是家人为保护她故意为之。再说何为邪道?元朝宋朝就是正道?成王败寇,谁输了谁就是邪道。”
“原来她不完全是汉人?怪不得。嘻嘻,平日里其他女子哥哥你都懒得多看一眼,却对她如此了解,哥哥是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吧?”
他摇头:“只是不忍宝珠蒙尘,一个人最大的遗憾不是做不到,而是他本可以。在元帝手上她和所有汉人官员一样只会受到打压排挤,永不会有出头之日,要不一步步怀疑自己最后离开,要么被人暗害,一身才学终是要枉费。”
陈漓笑道:“哥再说下去我都觉着哥你简直把她当自己孩子宠着了,不过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她的命途多舛,命运就会像庞统一般,一生没人愿意多看他们一眼,历史总是的重复的,哥真要喜欢这样的人?”
他停下琴,看着随风摇曳的百花:“阿漓你虽美丽高雅,世上无人能及,但她十年以后,绝非是你能所比的。她第一次见我,我如厉鬼那般狼狈不堪,那便是我真实的一面,她也从未因此厌弃过我。无论用人还是与人交往,阿漓也要记住,拥有美丽容颜的人,总是会获得众多的青睐,可是再美丽的人,依然会有苍老的一天,当你老去以后,曾经的一切是否依然?当美丽凋谢的时候,一切才回归本来面目。一切的风光与繁华也只是过眼云烟。”
“可我愿被这过眼云烟熏一熏,就像绽放一刻的昙花、冬日暖阳里的雪,也是难以忘记的美好回忆,短暂不代表没有存在过。”
他摇头轻笑:“阿漓有自己的观点了,但还是未真的长大。”
签了所有条约后,临行前钰澈收到黄州起义军送的礼物,打开来看是个制作精致的半面绞银丝面具,特有的工艺丝丝缠绕做成的棠梨镂空模样,上面镶嵌红玉石作花心,工艺繁琐世上独一无二。
其他使者也收到价值不菲的礼品,钰澈试着带了觉着好看,便收下了。
黄河泛滥,治理方式元帝与众大臣商议不下,元帝询问过一次刘伯温,他回答说不要治理。元帝让他回乡任他原来的官职。钰澈与傅友德则去灾区赈灾,刘伯温打算辞官回乡继续他的玄学研究、寻找恩师铁冠道人,临走前告诉钰澈早日回家,不然定会有大事发生。
果然没几日钰澈在灾区征夫们挖出块石人来,上头说什么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征夫毕恭毕敬的呈上来,这类老把戏钰澈见怪不怪,她笑道:“怎么不放条鱼给鱼肚子放块帕子呢?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再挖挖看,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新把戏。”
一旁的一官员问道:“姜公子,要不要上报给朝廷?”
钰澈道:“我们只负责灾害治理,反贼起义军的事不好插手,先通知当地知府,民心稳定最重要,我们暗地查清源头再由知府上报朝廷去。”
钰澈知事情没这么简单,自然不想惹祸上身,怪不得当初这份看起来油水不少的赈灾差事谁都不愿接,即要与上头要的到钱,又要与下头当地官员灾民搞好关系,还时不时从哪里冒出个石头鲤鱼这类玩意,如履薄冰,到头来里外不是人。钰澈在灾区时一刻未停,指挥修理河提,安置难民,经费不足,只好先回到汴京要钱要物,却正好遇选秀秀女入宫。她见到一众秀女中一仪态出众、身形熟悉的的女子。
“长姐!”钰澈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激动得大喊。钰澈无比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那摸红艳停下了步子看向了她,似在朝她微笑。
黄州城里,陈友谅抚琴时琴弦忽断,过了会管鄂,也就是张定边上前汇报政务,闲聊时听他说钰澈的表姐马玉泞选秀的事,他眼睛微咪:“小姜怕是有危险,继续待在大都对她不利,这丫头又执拗得很,看来我只得去姜家走一趟了。”
张定边道:“她人在大都,去她家里做什么?”
“她同我说过要我去她家,也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她家中可还有哪些人?他们都喜欢些什么?不知苏州那边头一回上门有哪些风俗?将军一一同我说的吧。”
“苏州人热情好客,上门自然随意些就好,不知您以什么身份去?姜家他俩兄弟的朋友吗?”
陈友谅道:“唔,不止,我要娶她,这就应该是未来女婿的身份。”
“我刚才的话收回,你这是上门提亲,可随意不得。”张定边捏把汗道。
元惠宗满意钰澈赈灾能力,却还是听信黄金家族的谗言并未打消对钰澈身份的猜疑,钰澈自请回灾区继续治理被拒绝,灾区的后继事宜移交给了他人,没过多久灾区出现了暴动。
如今朝中局势大抵分三流:太子为首的黄金家族与各蒙族武将,丞相贴木尔为主的蒙族文臣,再就是一众势力不大但个个是优中选优的汉人官员,关于黄河修河提的事,很多人争论不下。此事便成了导火线,炸得元朝朝堂与天下动乱,成为压死元朝这个疲惫不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因姜钰泽的死因一直忌惮着钰澈,为得太子之位付出太多,甚至牺牲了视为挚友的姜钰泽,几个黄金家族的兄弟仍然对他的太子位置虎视眈眈,他们若是知道了将军姜钰泽的死因,定会对自己大有文章可作。
一开始太子并未注意这个钰澈这个瘦弱丑陋的小人物,但随着时间推移,钰澈成绩慢慢体现成果,如一颗种子扎根后发芽,即使没有官职,朝中地位仍然在提高,她与所有的派系的大臣都有生意往来,或关系交好,唯独与他的太子一派势力不对付。
对太子来说姜钰澈是个未点燃的□□,他不知姜钰澈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姜钰泽死因的真相,他授意朝中部下明里暗里对汉人官员打压,包括这次的赈灾任务,原本是将这难缠的任务指派给汉人官员难堪,没想到反而让钰澈有了表现机会,太子命部下立即向惠宗进言以督察官员应回避赈灾账目,让钰澈不再继续插手赈灾。他查过姜钰澈的身世,但不能因此将她一击致命,而且大费周章的去铲除一个小门客太过瞩目。
现在出现这么多起义军,多少是赈灾突然换人的原因,元帝对太子的人有些责怪,太子思考自己的地位依旧不稳当:汉人官员必须打压,虎视眈眈的黄金家族其他觊觎皇位的成员必须铲除,文官帖木儿等一众人支持的自己的兄长,而姜钰澈一定要在这小子根基未牢固之前除之,否则以他的财力一旦选择了哪一派系,对他来说是不利的,这次选秀太子妃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嘴角上扬,有了个想法。他宣人觐见,见到真人,玉泞清风明月眉眼如画,他见过无数女子,唯独见到她的一瞬间心都没力量去跳跃。
“太子殿下要纳我表姐马氏为妃?总要与钰澈这个做弟弟的打声招呼罢?”钰澈听到消息怒气腾腾地踏至太子府门前,站了一天门口的侍卫才肯放她进去,太子正在花园赏花,见向来表现得玩世不恭的钰澈此时眼中是少见的凌厉,他微一笑。
一旁的下人道:“大胆蛮夷!见了太子不下跪行礼,还言语不敬,你是活腻了!”
蒙人管南方的汉人称蛮夷,意为卑贱:“殿下既然打心眼瞧不起我们,何必委屈了自己受千夫所指?马氏的父亲还是在逃人犯。若是殿下另有所图,求殿下看在我大哥的份上,只要殿下肯放过我表姐,姜钰澈定尽力完成殿下所想所愿。”
“姜小公子言重,我是真心喜欢玉泞,她已没有这个父亲了,我已经为她寻了个新的汉人父亲,她今后也不姓马。是我这下人不懂事,既然要成一家人,哪又什么尊卑之分,我让他向你磕头赔个罪。”
下人忙跪下:“小的该死,孤陋寡闻不知这位公子身份,小的回头定去向玉泞姑娘赔罪。”
听到玉泞的名字,钰澈咬牙跪下,头磕在泥里,元朝一切按蒙人习俗,朝堂礼节向来简单,即使平日面圣都只需弯腰手放于胸口即可,此时的跪礼磕头意味着极重的羞辱,她向来心高气傲,她没有特定的职位无欲无求,平日里对不喜欢的人,包括对惠宗可汗都没个好语气,此时她跪着低声下气,将尊严抛弃,只为玉泞:“钰澈万不敢当,都是钰澈的错。只求殿下明示如何才肯放过我表姐。”
“姜公子何必如此?快些起来罢!我是真心实意喜欢玉泞,小公子多虑了,小公子这么着急生怕本太子不知道她有你这个弟弟么?放心,将来好处少不了你的。”
“只要殿下肯答应放过她,钰澈愿意交托所有的资产,有了财力的支持与对官员财力的控制,殿下今后定能平登大宝,比娶汉人女子来拉拢汉人官员有用得多!钰澈会辞官与表姐回乡,永不来大都,求殿下成全!”
“小公子在胡言乱语什么呢?本太子是想在我手上实现种族平等,淡化这些等级上的矛盾,纳玉泞做正妃,就让她当这第一人有何不可。不过看来小公子早就在布局给自己留了后路?可真是小看你了,伊尔汗国、陈友谅、张士城,姜小公子你厉害得很,不如让所有人来听一听你的雄才伟略。”
“不知殿下是为何意?长姐她在哪?能否让我见见她?”
他笑道:“回去吧!玉泞好不好全看你,小公子见与不见有何所谓呢?。”
钰澈仍趴跪在地上,直到傅友德听说了钰澈在太子府,忙赶过去求见,打圆场将她带走。
天色已暗,钰澈如痴如癫的满大街乱走,傅友德一路跟着她:“别太担心了,你表姐的事你父亲定会想办法的。”
她蹲下,牙齿在打颤:“友德,我要完了,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一口咬定你什么都不知道,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我,你快离开吧。”
傅友德温和地拍着她的肩:“到底怎么了?无论发生何事,我两共同进退。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你振作些,你还要保护你姐姐。”钰澈不知道此时的傅友德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而傅友德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傅友德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你父亲给你表姐的信,你父亲说了,这段时间怕人中途拦截,所有信件都会匿名寄给我。”
钰澈见信中只问安好,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给我一封书信,交代我该如何做。”
“也许姜将军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别着急,你想想,你家中有你父亲保护,大都只有你姐一个人,她需要你。”
由于起义军太多天下大乱,司天监在刘伯温走后由蒙族官员接手,此时司天监占卜观天得出预言:“三分天下姜钰澈,一统天下刘伯温。”朝廷上下一片哗然,太子因要纳汉人女子为正妻,美名淡化各民族阶级矛盾以身作则,得到了汉人官员和百姓的支持与钰澈在大都所有的生意。
太子特立独行立汉族女子为正室顺带给自己在汉人间赚得名头,从而得到在朝“汉营”的拥戴,“汉营”在朝廷虽没重要地位但人才济济,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太子一方势力越来越大。
钰澈的父亲上奏本给惠宗建议漠北边防,其实是想查出儿子钰泽的死,不久后惠宗准许,姜将军开始着手施行,可后来那个奏本却出现在丞相璋帖木儿那里,元帝大怒,他根本就没见过姜将军这个奏本,更没准许过任何工程计划,下令严查,结果越查牵扯越多,以谋反罪名诛杀帖木儿等文官无数。这次太子与脱脱联手,早已和丞相帖木儿不和,钰澈的父亲既然发现了钰泽之死的端倪,太子便就来了个一锅端,毫不留情。
钰澈救下几个牵连的官员同僚安置在船上,她持剑马不停蹄的冲进囚禁玉泞的别苑,钰澈被无数剑客高手刺伤,她如当初在练武场选拔一样血拼到底,在傅友德的接应下救出了玉泞,两姐妹见面唏嘘不已,钰澈安排姐姐上船,太子此时却亲自追了过来。
钰澈浑身血污,微抱住玉泞道:“去郭伯伯那,他是我们父亲的好友,会照顾姐姐!姐姐保重!”说完跳上岸利落的一脚踢开了船,玉泞悲鸣一声:“钰澈!”傅友德狠心划着船离开,眼里早就薄雾朦胧:他比谁都想去帮她,但他必须按她交代护送所有人安全离开。
钰澈先挥剑狂刺开几人,摆开阵势欲拖延时间,太子已经不耐烦浪费手下的人与她对峙,抬手下了个命令,打斗中她感到几点水向自己洒过来。
“呃啊!”
一声凄厉地惨叫惊起林中的鸟儿绕树三匝,她猛吐口血,目呲欲裂,感到自己的皮肉如被毒虫撕扯灼烧,头与五脏六腑有东西在牵引在炸裂。皮肤也在迅速的溃烂。
太子打开折扇,微一笑:“果然如此,这个反应就是证据了,带她回去与父皇可汗好好交代。”
当傅友德安顿好一切回到原地,只见到满地打斗狼藉,捡到她陈友谅送的带血漂亮的镂空面具,周边腐化的植物让他认出那是苗疆引蛊发作的尸虫水。
“姜钰澈!”他是身经百战,早就生死看淡心硬如铁,此刻却如一个遗失重要东西的孩子,失声打颤。
姜钰澈平日看起来强大无比,不需要任何保护,他已经习惯了任她独当一面,哪怕知道了关于她的一切:她母亲是川南彝族人,与元朝势不两立,她母亲怕她外族的容貌会引来杀生之祸,因此用蛊使她容貌可怖,为掩人耳目只能扮做男子。在他知道这些真相后对她的厌恶与不解早就化作了钦佩与喜欢,只是自己后知后觉,抱着侥幸与私心,总以为时间还很长。
他呼吸困难,面具上的银丝紧攥在手中,戳进皮肉里,滴淌出血来,他起身发疯一般狂奔而去,继续寻找她,可是稍懂医理的都知道,被尸虫水泼过的蛊虫宿主哪还有命在?巨大的痛苦从此也如针一般刺进他的心里,日日夜夜将他痛苦折磨。
“庶人姜钰澈,勾结雁门边塞武将,上蒙君心,下贿卒士,谎报战功。自吾朝开辟,文臣不得暗通带兵武将,此皆视谋反论处。危难当头,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不止,皆为此等所害,此人逃离途中已被诛杀,罪无可恕株其九族以儆效尤,安之民心。”
姜家底下的苏州军队士兵株连流放,世间再也没有苏军、姜将军,苏州的百姓只觉得荒唐又惊奇,纷纷去当地知府吵闹,太子早就通过朝廷下达命令有闹事反对者一律同罪,一时间杀戮遍野,苏州城也变做血城。
事情过去几个月后,陈友谅毁约再次进攻元朝,无数平民起义军也顺势揭竿而起。
刘伯温此时在山中修行,夜观天象,摇头道:“紫薇星动,大祸将至,翻天之兆。”
元帝坐于朝堂上,看着满目狼藉的江山栋梁,想起刘伯温:“一群废物!快去把刘伯温请回!”
他这才悔悟到:当初支持治理河堤的不一定是忠臣,反对的不一定是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