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1(2/2)
张豪装成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凑近茹见美,用淫荡的语气说道:“花姑娘。”逗得众人又不禁大笑起来。
这时从店外冲进来一个小孩,扑向村民代表,哈哈笑了几声,娇声娇气说:“爷爷,爷爷,我要喝汽水。”
这小孩是雨霖。我凑近曾芳耳边暗笑说:“我终于知道小雨霖名字的含义了,明显是严重缺水,你看,在找水喝了。”
小雨霖从茹见美手中接过汽水,一转头看到我,叫了一声“老师。”又看了看站在我旁边的曾芳,笑着说:“曾芳阿姨也在啊。”
曾芳假装怒目盯着他,走过去捏着他的脸说:“不准叫阿姨,叫姐姐。”
小雨霖咯咯笑道:“咦,老师,你换人啦,不跟张老师走了,变成跟曾芳姐姐走啦。我看见张老师跟那个胖叔叔在屋里玩狗呢。”
曾芳晃了晃小雨霖的脑袋,说:“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我笑道:“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呢?”
小雨霖嘟着嘴说:“那个胖叔叔不让。”
我说:“那你回家让你爸给你买一只,不跟他们玩,你自己玩。”曾芳悄悄用手肘顶了一下我的腰肋,转眼朝我摇了摇头,似乎想向我示意什么。但不及待我多想,便听小雨霖说道:“我没有爸爸,只有妈妈和爷爷和奶奶。”
我惊讶地看着曾芳,无数个为什么挤压在脑海里,正想要问为什么,就听见村民代表说:“出去玩吧,别玩得太晚了,记得早点回家。”待小雨霖出去后,村民代表才深深叹了口气,沉重说道:“这孩子还没见过他爸爸呢。”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村民代表给自己点了根烟,脸色凝重,抽了好一会儿烟后才慢悠悠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啊。”
茹见美和张豪也凑了过来,张豪又派了一圈烟。村民代表接过烟,架在耳朵上,挠了挠头说:“我想想得从哪说起。”
我说:“您慢慢说。”
村民代表想了一会儿,那表情不像是在措辞。无奈中带着痛苦,挣扎得两条眉毛就快结合统一,就像两块异性磁铁,慢慢地彼此靠拢,几乎要吞噬掉印堂。我相信,他想说的,是把积压在心底很久的东西刨挖出来,刨得越深,他脸上的痛苦就越是显而易见,而原有的无奈,也慢慢会被痛苦消融。只听他喟然长叹道:“反正这孩子就是命苦••••••”
“我以前听奶奶说过,说这孩子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离开村里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想应该有十几年了吧。”曾芳接过村民代表的话头,黯然叹道。
“那时候雨霖刚出生还不到两个月,他爸爸就去外面打工了。那时候我还庆幸这孩子终于长大了,有点责任感了,懂得要负担起一个家庭。不再像从前那样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从来没帮过家里半点忙,还整天抱怨对农业有多么的怨恨。之前我真的拿他没半点办法,常常被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出了名的痞子。”说到这里,村民代表叹了口气,似乎所有的思念都融在尼古丁的烟雾里,弥漫在他的面前。他继续说道:“如果早知道出去是这样的结果,纵然他再坏再痞再不负责任,我宁愿这辈子忍气吞声受尽说不出的委屈也决不会让他出去的。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这么些年来我一直给自己这个假使,虽然我知道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顿了顿,一丝苦笑在嘴角边散布开来。——我发现,他似乎不愿再提起儿子的名字,总是用他或他爸爸来代替。我在想,他的悲伤究竟被披上了几层枷锁,令他对儿子如此隐伏?
村民代表接着说:“起初他到市里当建筑工,没办法,没文化没技术,只能干最苦的活儿,但也能挣到点钱,加之他是真的变好了,所有差不多三两个月他就托人寄钱回家。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不是因为他寄钱回来,是因为他变好了,不怕说给你们听,为这事我还激动得偷偷流了好几次眼泪了;我老伴儿还整天念叨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反正我们全家人都当这是天大的喜事高兴着。”——他的苦笑洋溢得更加开来,似乎当年的激动仍留有余音——“后来,我记得清清楚楚,是寄了三次钱之后,他就没再寄了。刚开始还想着也许是帮他寄钱的那个人太忙,或是他到新工地去,工作太忙,没时间托人寄钱,总想着兴许下个月就寄来了。你们知道吗?我们不是在等他的钱,而是在等他的消息啊。”听到这,我们几个点点头表示理解。得到回音后,他接着说道:“可是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他半点消息。这一等就是半年,雨霖她妈妈比较年轻,说半年也不是很久,就没怎么把这当回事儿。可是我们两个老家伙没办法那么淡定,成天担惊受怕的,还老爱瞎想。这人呐一等得太久了,就容易乱想这瞎想哪的。一开始我们怀疑他会不会又犯浑了,在外面把钱给乱花光,没钱寄回来。可一想想他之前的表现,觉得应该不会这样。所以我们又怀疑会不会是他托寄钱的那个人把钱给私吞了,不然没理由这么半年过去了,连句话都没有啊。总之就是整天瞎想这些事儿,怀疑这怀疑那的,但终没什么结果。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我就去他工地上找他,我记得帮他寄钱的那个人说过他的工地地址,所以到了市里就一路打听过去,足足找了差不多快一天才找到工地。可是他的工友说他四个月前就离开了。我一听整个人都蒙了,忙问他去哪里了。他的工友说不知道,只知道他辞职的当天就走了,什么都没有说。我离开了工地,心里比番薯藤还乱,跟丢了魂似的。他究竟去哪了?怎么连家里人都不说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翻过手掌,对着我们淡然笑道:“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真的半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