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下）（2/2）

杜艾黎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够了叶轩！你现在恨我到死了吧！做这个宽宏大量的样子给谁看？”

她的情绪激动得太快，我被弄得满头雾水：“你……”

杜艾黎又一个箭步窜到我床前，冷哼道：“我什么我？我是真佩服你啊，没想到你还是表演系的，苏辰什么都跟你说了吧？你怎么还能对我笑得出来？我该恭喜你，他终于把你记起来了……”

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打了点滴的手被扯得生痛：“你说什么？！苏辰他……”

“你少来！”杜艾黎两步上前扯掉我手里的点滴，血立刻飞了出来，这个招式快捷狠辣，我被迫不敢轻举妄动。

她把手里的点滴一甩，药瓶振荡着和支架碰出突兀的杂音，把她的声音衬得很是尖利：“你笑啊！苏辰和我分手了，是你该笑的时候了！”她双眼泛红，语调说不出地绝望：“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他说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她有些哽咽：“其实我知道，就算他失忆了，他也没有喜欢上我。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的心都不在我身上……”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现在更不可能了，他只会恨我。恨我当初藏了他写给你的那封信，恨我断掉了你们的联系，恨我弄丢了他最爱的人……”

她的话像一枚枚重磅炸弹，每一枚都在我脑海里炸出了海啸般的效果。我试着理清思路，但思路完全不听指挥，不过庆幸的是，我还能抓住最主要的矛盾。

“……你说的信，是哪封？”我的声音涩得厉害。

“哪封？”她笑得恶毒：“好多封呢，我都记不住了……”

我掀开被子跳下床一把抓住她，吼道：“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杜艾黎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又笑了：“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你猜得对，就是那封……”

我的手指发白，心跳得不得了。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带着一丝残酷的笑意：“其实那封信很短，只有九个字。想知道是哪九个字吗？”

她靠近我耳边，低低道：“小轩，不怕，乖乖等着我。”

我一下跌坐在地上。

那封信！

时间倏忽而过，我看见沉闷的少管所里，一个干瘦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攀着铁窗，等着她仰慕的少年给她救赎。然而今天过去，明天过去，一天天过去，她始终没有等来他只字词组。青春仿佛从那时开始凋零，就像院里的梧桐树，一夜秋风，黄叶尽落，她早早懂得凄凉。

她以为他不要她了；她以为他终是和别人一样，受不了她的鲁莽暴躁，甩掉了她；她以为他们曾有过的甜蜜温馨全是虚假；她以为他厌恶她……

从那以后，悲伤绝望和自卑悉数增长，叶轩再不任性，再不放肆，再不相信任何人，苏辰的“背叛”，让她开始封闭。

而现在看来，这是个多么悲伤的笑话。

若时间能倒回，若这九个字能顺利地到达她身边，她不会在漆黑的午夜独自呜咽，也不会割毒瘤似的想把那些甜美青涩的回忆从脑海中拔掉，更不会在放风时候溜到天台上考虑要不要来个一了百了……

如果有那九个字，也许一切都不会那么糟……

杜艾黎还在自言自语：“小轩小轩，你知不知道每次听他这么叫你我有多嫉妒……叶轩，你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他那么多的爱……”

“杜艾黎，”我转向她：“我真的想一刀捅死你！”

她笑了：“彼此彼此，如果没有你，苏辰……”

“够了！”我大吼一声：“苏辰苏辰苏辰，你的眼里除了苏辰还有没有别的？！杜艾黎，你知不知道那封信对我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一封普通的情书！”我爬起来走到她身边抱着她声嘶力竭地吼：“那是我的命！……我那时唯一的希望……就那么被你轻易地掐断了！”

杜艾黎被我吼得没了声音。

我看着杜艾黎那张精致的脸，想起这些年的委屈，眼泪止也止不住。我抱着她没命地摇：“你赔我！你赔我！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等在里面的时候有多难受！我每一天都在害怕，我害怕那些人就这么把我关一辈子，害怕人高马大的犯人一个不顺心把我打死，害怕再也没有人会接受我……我才十五岁，十五岁啊！监狱里的人那么凶，我白天不敢说话，晚上噩梦一个接一个。我怕除了我妈所有的人都忘了我，连苏辰都不理我我还能指望谁？！”我气得逻辑混乱，思维跳跃：“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我甚至都想到了自杀！我要的不多，我只希望有人能告诉我，苏辰是相信我的，就算全世界都觉得我罪有应得，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站在我这边就好，只要一个人就好……”

我抓着她的衣领又哭又叫：“杜艾黎，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不求你助人为乐但你怎能落井下石还下这么大块水泥石！如果没有你，我不会那么绝望。我知道，那件事不简单，单凭苏辰救不了我，我没有多少奢望，我只盼着他相信我……”

我越说越痛苦，眼泪如解冻的松江水滔滔不绝。头越来越晕，胸口开始憋闷。过往场景剪影般从眼前流过，我看见苏辰清淡的笑，看见他对我说：“小轩，小轩，小轩……”，看见他抱着我走在层层桃花中间，看见他跟我讲古今中外的小故事……

那些真切的温暖，那些亲密的依偎，我竟然以为是假的。

悔恨伤痛汩汩而来，就在我要因为这个天大的委屈而撅过去时，一副宽厚的胸膛把我拥在怀里，宋亦熙紧紧抱着我：“小轩！小轩冷静一点，不怕，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