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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渡忘川惊世跪吻(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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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缘凡情,皆是挂碍,与他的地位、修为、境界并不匹配,凭他的实力,敢笑天下第一流,何至于沉湎情爱,耽于女乐?

梅时雨自省:我莫不是把太极殿殿主看得太低了?怎么会以为,他对司无忧别有情愫?

想了许多,回过神来,才发觉左手酸痛得不行,李停云快把他骨头捏碎了。

无缘无故使那么大手劲做什么?梅仙尊愠恼地看了某人一眼,却被一股更强势、更旺盛的火气逼了回去,吃痛的手掌怎么抽都抽不走,干脆礼尚往来狠狠踩他一脚。

李停云终于松手了。

但不服气。

双臂抱在胸前,脸色阴沉得滴水。

梅时雨刚才在干嘛?盯着司无忧看?!看看看!一个劲地看!一张死人脸,有什么好看?!心疼了、不忍了、还是惋惜了?他俩见过面吗?她跟他有关系吗?!

梅时雨右手握拳抵着下巴,轻咳一声,对面鬼王、薛忍冬俩人,正举着脑袋“观察”他们,观察得格外认真,接收到他这个有点拘谨的示意,才各自把脑袋转向一边,一个对天,一个对地。

十王心思鬼得很,分明看到俩人暗地里拉拉扯扯,互相较劲,但表面上装聋作哑。

薛忍冬就比较单纯了,鱼的脑袋处理不了太多信息,他单纯以为,俩人在掰手腕。

梅时雨放下完好无损的右手,悄然负在身后,搓了搓惨遭魔爪虐待、几乎红肿的左手,为化解尴尬,没话找话:“司无忧……莫非也易容了?她原本长什么样呢?”

李停云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

“关你屁事。”

梅时雨:“……”

好,他不问了。

李停云斜睨十王一眼,“说啊,问你话呢,没听到?”

“呃……易容么,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十王走到司无忧跟前,绕着她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絮絮说道:“这符厉害,太厉害了……岂止是定住身形便罢?我观她呼吸、脉搏、血流也都停滞了,跟尸体没有区别啊……得亏她是站着的,血液向下沉淀,不会在脸上形成尸斑,不然就太丑了……”

“说重点。”李停云忍不了他风马牛不相及一堆废话。

十王识相道:“重点就是,司无忧特别爱美,珍惜自己的每一张脸。”

每一张。

要是脸毁了,她会发狂。

梅时雨骇然道:“她有多少张脸?”

那个谁又不满意地哼唧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心想:就多余说这句嘴!下次一定忍住。

十王也说不清:“她有很多很多张脸,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的脸都是从别人头上撕下来的,个顶个的漂亮。”

被司无忧残害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大多是些凡女,毕竟她法力低微,只能欺负比她更弱的人。

但是,她脑子不好,往往意识不到,什么叫“残害”,什么叫“欺负”,纯粹看人长得漂亮,就把人家的脸扒下来,换到自己头上戴着玩儿,没过两天戴腻了,就再换一张。

她像个没开智的孩童,身上的兽性远比人性浓得多,想要什么就抢,抢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哭,哭没用还会装死。

天真得发邪。

“司无忧竟是这样的性子?”

梅时雨感到十分诧异,还是没忍住,又多嘴了。

李停云眉头紧锁,面色不善。

“至于她原本长什么样……”

十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条卷轴。

很狗腿地递了过去。

梅时雨伸手想接,李停云劈手夺过。

打开来看,是一幅有诗有画的美人图。

画里的女人舞姿灵动,反弹琵琶,那张脸……

确实与司无邪有几分相似了。

司无忧真容若此。

十分妖媚的长相,妆扮夸张大胆,右脸绘着一枝鲜艳妖冶的彼岸花,朱砂勾勒而成的繁复线条红得刺眼,像一道道血纹交错着爬满半张脸。

此外,留白处题了两行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李停云只是看着。

一字不言。

一幅画轴,他只打开小半卷,动作就停了,并没有全幅展开,且是侧拿的,卷面倾斜,即便梅时雨就站他身边,也看不真切。

仙尊下意识皱了皱眉,好像对“他故意瞒我”这一认知感到丝丝不快。

而后惊觉,自己对他的距离感、分寸感真是越来越淡了。

哪个人能没有秘密呢?至于太极殿殿主的私密,就更多了,有必要对他一一说明吗?

但梅时雨就是很想探知、了解关于李停云的一切。

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犹豫过后,还是往近处凑了凑。

李停云本就不想给他看,结果他还没眼色地硬凑。

气笑了。

把画轴往旁边一送,免得他累脖子,咬牙切齿:“好看吗?”

梅时雨如实道:“……好看。”

该说不说,那两行字写得是真好,极具收藏价值。

至于人像,画得也是栩栩如生,但他欣赏不来。

不能说这幅画作得不够用心,恰恰相反,作画之人肯定是花了心思的,笔触之细腻、构图之精巧,都无可挑剔,甚至能把自己的感情融在笔墨里。

哪怕是不懂画的外行人,也能看出画师对画中人的那颗实实在在的真心作不得假,否则如何能这样细致入微地描摹尽一个人生动、鲜活、复杂的神态?

但梅时雨还是不大喜欢这样艳丽的画面。

不在别的,只在个人喜好,他的品味与其相距十万八千里。

所以他对那栩栩如生的人像欣赏不来。

他更喜欢清新隽雅一些的。

就像那句题诗,字体疏朗,介于行楷之间,潇洒飘逸。

李停云哪知道梅时雨心里弯弯绕绕想些什么?

只听他道了声好,火上浇油,阴恻恻地追问:“是吗?有多好看?”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梅时雨以为,没有什么话比这两句更应景了。

既是称扬书法造诣,又是认可绘画功夫,更是夸赞画中人“反弹琵琶”的舞姿。

一举三得。

李停云呵呵一笑,骂道:“好看个屁!你眼瘸了?!”

梅时雨一口气闷在肺里。

想想还是算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李停云这人,有病。

犯不着跟他置气。

“她真的不好看,你信我!她还没你好看呢,你看上她什么了?”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想的?莫非动了凡心……这不能够!”

“我他妈宁愿你当道士,一辈子打光棍,无牵无挂,有什么不好?”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有了合籍双修的打算。”

李停云越说越离谱:“你要敢跑去跟别人成婚生子,我就——”

“够了!”梅时雨喝止他。

“你再胡说八道下去,我这一辈子,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李停云“唰”地收起画卷。

掌心烈焰燃烧。

猛然蹿高的火舌瞬息之间吞噬掉整幅卷轴。

滚滚热浪逼得梅时雨不得不退后一步。

一把火过后,反倒冷场了。

十王站出来打圆场:“怎么样,怎么样?两位看出点什么门道没有?”

李停云:“这大概是一幅宫廷画,两三百年前的,对吗?”

梅时雨:“画上字迹眼熟,乍一看,还以为是某人亲笔写的。”

李停云:“你果然眼瘸。字体相仿而已,风格大不相同,我能写出那么扭捏造作的字?”

梅时雨:“我有说是像你写的了吗?还有,那不叫‘扭捏造作’,而是别有风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下笔龙飞凤舞大开大合,一股不知要去杀人还是放火的匪气,仿佛写字时笔墨纸砚都要打起架来,写着写着就急眼了,字迹潦草得放些时日连你自己都不认得。”

李停云沉默片刻,宣布:“你赢了。这一回合我吵不过,甘拜下风。”

鬼王和他的小鱼伴都惊呆了。

一想不到梅时雨也是个妙语连珠、字字珠玑的主,怼起人来厉害得不得了。

二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从李停云嘴里听到一句“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薛忍冬变出耳鳍仔细收听他俩吵架。

并且决定就把这些内容一字不差地分享给四象城其他三人。

“但是有一点……”李停云低头去看梅时雨,像有话要问他,视线下移途中,刀子般的眼神剐了对面那俩货一层皮,他俩一被警告就老实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抬头看天低头看地。

梅时雨问:“什么?”

李停云:“你从哪儿看到我的字迹的?衍天宗送来的那些杂书,你翻看过了?”

他又不是整日作文章的书生,平时不怎么练字,最多在那些书上做做批注。

太极殿巽风位建了一座天禄阁,不管是从衍天宗收来的书册,还是从其他地方得到的宝典,全都被他塞在里面。

八个卦位除了血泽,梅时雨哪儿都能去,保不齐就看到了他那些胡乱写的批语……莫名其妙有点羞耻,李停云下定决心,从今以后要好好读书、认真写字。

然而,梅时雨却说:“不是的,我没有看过那些书。”

李停云略感安心。

“我看的是你那本‘生死簿’。”

李停云虎躯一震。

“也不知哪一天,你把它落在丹房了。”

“……我就翻看了一下。”

然后,他发现,上面写的全都是人名,或者各个宗派、各方势力。

被李停云干掉的,名字照例都勾了。

这不是生死簿,还能是什么?

翻到最后,一行没头没尾的断句诗映入眼帘。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梅时雨:荣幸,又上榜了。

怎的什么阴间榜单都能叫他蹭上?!

转念又想,一句诗文而已,并不一定就指代他这个人。

眼下正主在此,刚好问个清楚。

梅时雨:“是我吗?”

李停云:“……”

阿巴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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