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社静约(2/2)
“我的意思是,”她正了正神色,静静的望着他,“与千人卖笑,和与一人卖笑,于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你不必内疚。”
她又是微微一笑,如冰棱剔透,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寒气,“其实,你和你叔父都上当了,我只是个凡人,父母将‘传说’强加于我,只不过是想哄抬物价,在最高的时候,再抛个好价钱。”
“能进王庭,大概就是我万千条路里,最好的一条了吧。”
她解释完后,元清却并没有解脱之感,室内一下子沉默下来,只余琴音洞明。
午后阳光仍好,灰尘在暖光里浮浮沉沉,落到人的眼睛里,浑浊中带着点纷乱的金。
姒已经入府三日了。
元清政务繁忙,且要频繁的去打听狱中父亲的消息;她也忙着学习礼仪、赶制服饰,打配头面首饰,一时浮心渐收,街巷之气渐去,很有世家大族贵千金的样子了。
教习嬷嬷却发现,这小妮子虽然年纪尚小,但心机沉重,仿佛历练很久,看透世事。可偏偏十分乖觉,循规蹈矩,且极不爱笑,浑若木头美人。
可每次她们家年轻的殿下来接她下学,她就变了。
她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从一个木头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少女,有笑、有嗔、有娇、有怨。
教习嬷嬷,却只觉得心惊肉跳。
眨眼又过几日,却到了“春社”的日子。
“春社”为周朝重节之一,是祭祀土地,祈求风调雨顺的大日子。褒国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国公尤重视为百姓立社,并在社日这一天,举行各种各样的祭祀、庆祝与欢宴活动。
而姒作为褒国国公“新女”,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等大型祭祀活动。
等大半日的繁文缛节、祭祀告天仪式完了,众位大臣分享社饭的时候,元清却悄悄拉着她,避开了季叔父的监护,跑到原野去了。
比不上国公家的繁文缛节,原野里百姓的庆祝,更加肆意开怀。
社鼓咚咚,傩舞猎猎,一方方草席铺在桃花源林、纵横阡陌之间,幕天席地的摆着社饭和杂粮酒,还有自发的杂耍艺人,表演着异彩纷呈的社戏。
在社日这一天,农者歇其工、商者歇其业,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摩肩接踵,纷至沓来,相聚欢宴。
元清打小就跟着父亲,广泛参加社日活动,与民同乐,很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与他分外相熟。
今日,却见他牵了一斗笠的少女前来,各有猜测,却都纷纷笑着闹着、满面红光的上来,与他作揖祝祷。
社日,也是周朝最浪漫的情人节。
在这一日,青年男女聚首,绿意盎然的春野里,爱意也在滋生发芽。
元清选了一块不是那么热闹,也不显得冷清的草席,与姒过去,安然跪坐。筛酒把盏,桃花在林间簌簌坠落,香风裹着清晨的露珠,滴在他们身上。
元清手里轻搓着玉玦,望向远山,开怀的深吸了一口气。
姒缓缓地将斗笠外的幕帘撩起,也学着他望向远山,静静的笑了。
粗豪的歌吟远远送来,似乎是一支乡野求爱的小调,直白、放纵,赤诚相见,听的人面红耳赤,连声叫好。
姒的脸便也慢慢红了,轻轻侧脸去觑元清。
他清明而美好,如一块暖玉,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抚一抚。无端的爱恋自心底不可遏制的涌泄,爱不释手却又不敢伸手。
她知道: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从不因她的身世过往而冒昧轻忽,却永远恪守君子的美德,真把她当妹妹一样,悉心看顾与爱护。
元清也恰好转过头来,望向了她,他的神色,安静而哀伤。
他开口说。
“阿姝,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斡旋,可父亲的事,终不成……”
“天子不肯赦免父亲,我们只剩下进献美人这一条路了。”
“我对不起你……”
看吧,就连他的道歉,也温存的近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