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年10月26日 香港大会堂(2/2)
田之雄淡然道:“饿了,吃宵夜去。”
“你呀你呀,鸭子死了嘴巴硬。”
在香港呆的年头久了,黄大牙入乡随俗养成了天天吃宵夜的习惯。不过,他吃宵夜有个怪癖,自从由九龙城寨移住港岛,每天只去一家叫“湘西土菜”的餐馆,而且每天都是一样的菜,吃了好几年都不腻,只为了大厨能做几道正宗湖南乡土菜,跟老板人也熟。
这“湘西土菜”也不是什么大酒楼,就是个临街的小餐馆,不仅毫不起眼,甚至叫寒酸也不过分,楼下总共也就能坐20来人。老板自己搭建了个小二楼,设了一间包房,里面只够放一张10人大圆桌。大牙几乎每晚都带着司机、马仔,呼朋唤友在这里宵夜。几年下来,在这儿花的钱足够买好几间“湘西土菜”这样的馆子了。其实吃什么不重要,大牙要的就是这份亲切感。
红姐也常来,所以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她带着田之雄走上颤颤巍巍的木楼梯,进到包间。老板亲自张罗着上凉菜,端茶倒水。
“靓仔”,红姐好像从来没有跟大牙一样称呼田之雄:“雄哥”,一如初次见面一样,一直叫他:“靓仔”,只是没了当初的戏谑。“靓仔,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来,红姐敬你一盅。”
田之雄勉强笑了笑,一饮而尽。
红姐放下酒盅,话音一转:“只是我就不明白了,说起别人来你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怎么就搞不掂呢?那陈黛芳看着也不像爱慕虚荣的人啊?”
田之雄苦笑摇摇头:“不是她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你怎么啦?你嫌弃人家在娱乐圈啊?你担心人红是非多呀?人家可不是那种见异思迁见钱眼开轻易就让富豪包养的影星,你听她唱的那些歌,对啦,还有那最后一首歌,她自己作词作曲的那首,分明就是给你写的嘛!我这个外人都听得感动得要命……”
田之雄万番心绪无法解释,便告饶道:“红姐,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红姐白了他一眼。
木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大牙的说话声:“你们几个坐楼下吃去。”
几个月不见,黄大牙变化之大让田之雄吃了一惊。原先油光水滑的发型乱蓬蓬耷拉着,腮帮子都凹进去了,眼神涣散,有气无力。他挤出个笑脸,算是跟田之雄和红姐打了个招呼,红姐别过脸去,不爱搭理他。
田之雄放下手里的茶杯,“大牙啊,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唉,400点了!”黄大牙哀叹一声,像个破沙袋一样倒在椅子上。
自从香港股市开始狂泻,田之雄也开始关心起恒生指数来。
近来香港股市雪上加霜,利空消息不断,指数狂泻不已。前个月,香港警方宣布破获几起伪造股票案件,犯罪团伙用专业印刷机和模具成批印刷假股票,引起股民极大的恐慌,纷纷抛售自己手中的股票。但这还不是股市下跌的根本原因,经济危机、股市崩盘也与世界局势息息相关。10月6号,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埃及和叙利亚组成的阿拉伯联军渡过苏伊士运河,进攻以色列。石油输出国组织宣布制裁以色列,削减石油产量,提高石油价格,国际市场油价从每桶3美金直接提高到13美金。这些举措引发全球石油危机,重创世界经济,由此,全球陷入二战以后最大的经济萧条。作为自由港和出口型经济体,香港在内外都饱受冲击,遭受极大影响,股指现在已经跌到了400点。
大牙有气无力道:“半年期的那笔一千万贷款,半个月前就到期了,银行一直催,一直催……今天下午去银行办了还款手续,我又凑了点钱,九龙的几处物业还有仓库都归银行了。”
红姐“啪”地一拍桌子,气哼哼道:“我问你,我们住的房子还有轩尼诗,你是不是也抵出去了?”
帮里的兄弟都知道,黄大牙在外面威风凛凛,回到家对红姐俯首帖耳,都私下笑言:大牙哥是帮里的老大,红姐是家里的老大。
大牙嗫嚅道:“那些......是一年期的,还有半年才到期呢。”
红姐的手指几乎都要戳到大牙脑门上了,国语夹杂着粤语一顿噼里啪啦:“你就是赖狗扶不上墙!当初苦口婆心话俾你听你冇听(说给你听你不听),鬼迷心窍偏听那帮衰仔的话,还半年,再等半年以后夜总会没了,堂口没了,你让手下兄弟陪你喝西北风啊?!到那时你说话还有人听吗!”
大牙被数落得低着头一声不吭。
红姐继续叨叨:“你现在万事不理,整天算计你那些破股票。你知不知道肥佬曾已经跟水房搭上线了,准备带着他那班人当反骨仔?你知不知道尖沙咀新开的富豪夜总会挖走了轩尼诗多少个妈咪和舞女?你知不知道夜总会现在每天的流水跌了多少?”
田之雄走过去,给大牙倒了一小杯酒,自己端起酒杯,一手按着大牙的肩膀,感慨说道:“大牙,咱们认识有十年了吧。十年前,我初见你时,你穷得叮当响,守着个破酒吧,整天没客人上门。有时出去吃个宵夜,还是英哥或者我买单。但那时的你,有朝气,敢搏命,能吃苦。记得那次肥佬曾把你和阿英给绑了,想吞了你的酒吧,我绑上假炸药去救你,肥佬曾把你门牙都打碎了,用枪顶着你的头,你一口血水带着碎牙啐了他满头满脸,何曾害怕过?你现在发达了,住着别墅,坐着豪车,喝个早茶屁股后面还带着班马仔,有地有楼有产业,还有十几个堂口的弟兄,江湖上没有人敢小瞧你,可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股市上亏点钱就把你搞成这个样子,整天无精打采的,你算什么男子汉?!都说湖南人吃得苦霸得蛮,你小子别把湖南人的脸都丢光了!亏你还是上战场打过仗的人,难怪红姐数落你。那些地呀楼呀什么的,没了就没了呗,就是输光了剩条底裤又怎么啦,大不了老子从头再来过!”
红姐啧啧道:“你听听,你听听,这才是男人说的话!”
田之雄苦口婆心继续劝道:“我不是说股票市场不好,也不是说不能做股票,我自己也不懂。你现在不是单身汉啦,一身无牵挂,由着性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现在是一帮之主,有家有业有女人有兄弟,做事情要有前瞻后顾,长远规划。明明是大势所趋,山崩于前,你非要硬颈而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要不赔钱,天理难容!与其眼红人家一夜暴富,不如做些自己熟手的生意,把社团渐渐正规化、公司化,别再做偏门的生意,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能再领着后生仔上街打打杀杀吧,总有金盆洗手上岸那一天。”
红姐瞥了一眼田之雄,心里暗自发笑:刚才自己还一脑门子烦恼呢,现在又长篇大论地开始劝导起大牙了。
大牙一拍桌子,把田之雄吓了一跳。
“雄哥,你说得对!就是剩条底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从头来过。”
他一仰脖把酒喝尽,狠狠把酒杯摔到地上,玻璃碎四溅。
“明天老子就把手里的股票都卖了,带着弟兄们重新打天下!老板,再上一份酸辣鸡杂,一份剁椒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