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冰井黄门(2/2)
“中官说笑。”说罢便吩咐身边牙校霍仪道:
“收拾了干净,请贵人帐中叙话。”说罢,便望那黄门深深一揖,口中道:
“门公受累!”
那黄门听罢便是一个箭步上前,躬了身子虚托了那宋粲的胳膊。口中回头向那班内侍道:
“敢是将军有贴己的话要与咱家说了。候着!”
于是乎,这老黄门便一句话直接打发了两边的随从。
两人入帐,分宾主落座。宋粲拱手:
“敢问门公……”那黄门赶紧躬身道:
“哟,这怎么话说的,别门公门母的,怪累人的。奴婢姓周,单子一个亮。自小没了爹娘,也没人给留个字,是咱们冰井司的都职。”
那宋粲且是无有与这门公们交接的经历,倒也不敢随了那周亮的话说去,且叉手挡面,道:
“哦,甚是久仰,周都职来此……”
那黄门公听罢,便是拍腿“嗨”了一声,道:
“还不是因汝州这帮猴崽子没个省心的,官家就让咱们来看看。”
那宋粲听罢一愣,心下饶是个不解这都职口中的“看看”何意。
心下道:且是直接问了吧,省些个言语猜度,免了两下的胡思乱想。
想罢,提了炉上的铁壶道:
“敢问贵人,可是天青贡的事?”
宋粲说罢,倒了一杯茶送到了老黄门的面前。却见那门公猛然将身站起,慌忙道:
“吆,将军,您这让老奴怎么担待的起啊……”此话且说说的那宋粲一愣。且在不知所以之时便又见那黄门埋怨了道:
“这事做的不周详,这端茶倒水的事,本应是奴家伺候着。您还得让我来……”
说罢赶紧接过铁壶,给宋粲倒茶。那宋粲见了这黄门虽是一个絮絮叨叨,然也是个不招人烦。便忙用手掩了铁壶,推了那黄门的手,口中客气道:
“诶,周都职远来是客……”
那老黄门听罢,且是缩了手,抱怨道:
“将军这话听着生分,莫不说这正平医帅与咱们老家儿有恩,且就看将军这外面挂的功旗也是给咱们皇城司挣足了面子。虽说这张舆不是咱们冰井司的刑人,却也是皇城司的脸面不是?这茶就得我倒。”
说罢便抢过茶杯给宋粲倒了一杯。
宋粲推脱不过,也只能主随客便。寒暄完毕,两人坐下叙话。
那位问了,这皇城司,冰井司的,且是饶舌,倒是怎的一回事?
原本这冰井司隶属皇城司,且在探事司治下。然,自那“瑶华秘狱成,诏诣掖庭录问”之后,那皇城司便是开罪了当今的官家。
然,“瑶华秘狱”之时,皇城司言语威胁那翰林学士兼侍讲、官拜监察御史董敦逸,为当朝百官所不容。如此,便是闹的一个两边都不待见着皇城司。于是乎着皇城司便是一个势微。
那由那内监刑人组成的冰井司便是得了这机会。遂,逐渐夺了皇城司的权柄。现下,且是与那皇城司呈雁行之态。尽管如此,但这明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得。
对外麽,倒是不敢自报家门,还是自称是那皇城司属下,省的被那御史言官参了一个僭越,惹得一场官司于他。
话说这冰井司在各地衙门都有察子,便是坐镇京城等人来报便是。现如今又为何大张旗鼓的派这大员到这汝州?且是个大有缘由在其中。
那宋粲不知,原是他第二封奏折上去,便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朝堂风波。
崇宁年间那蔡京当国,也曾收天下是方物献于上。然,独独这天青贡他却插手不得。
咦?那蔡京且是当国也,权倾天下,怎的就插不得手去?
第一,蔡京不是什么权臣。按照宋朝的官制倒是能出“独相”,但这权倾天下基本上不可能。
这二麽:倒不是他不想插手,只因汝州瓷贡自元丰年起便被定贡。而汝州,且是元佑党人的地盘,瓷贡伊始便被旧党把持,已经被元佑党人经营的固若金汤,水泼不进了,且容不得那蔡京在那找窟窿下蛆。
也别说那蔡京,想那哲宗亲政之时,章惇、蔡卞亦曾多次争夺贡品督造,然,终不得果。
这抢又抢不过,打又没办法打,且又是个于心不甘。于是乎,便联合了御史台以“空耗国帑,劳民伤财”为由上书弹劾。意思就是不让我玩,大家都别想玩!然,让人惊异的是,此事却也未见明显成效。可此可见,这上贡饶是一个水深如渊也。
蔡京当朝,也因这汝州瓷贡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而不得夺之。也只得另辟蹊径,寻其他方物献之。
为何这上贡之物如此抢手?其中缘由盖因有利可图也。
自古上贡办差,京、地官员均有获利。此非宋朝独有。
权贵顶着皇差办事,地方官员也为讨得上宪的垂青,便无不用心着力奉迎之。于是乎,便是上下用力,便有那贿赂、贪腐、掘地刮膏者无不尽其数,手段亦是无不用其极。
然,这贡品款项出入想要查个明白,却是个千难万难是比登天。
如康定年间端砚贡。时“端州岁贡砚十”,经查实,实出竟有三十有六!其余的全都送给达官贵人了。
这个已经不是单纯的贪污贿赂了,私藏贡品即为僭越,乃不赦之罪也!
于是乎,御史台上奏百十余本,弹劾其中贪官污吏、庸官腐臣,行僭越,藐君王。却因那获利者朝野勾连,上下贯通,将那贡品账目做了个滴水不漏而无从查起。官家只能罢了端砚上贡来平息此事。
有人说是包拯上书罢了端砚贡,此为不实也。《宋史卷三一六包拯传》有载:“徙知端州,迁殿中丞。端土产砚,前守缘贡率取数十倍以遗权贵。拯命制者才足贡数,岁满不持一砚归。”
也就是说,包拯的意思就是,你们贪污我不参与,我就按照皇上要的上贡办差。至于上表弹劾那是谏院的事,不归他这三线城市市长“端州知军州事”的职权范围。朝廷有御史台、谏院联合执法的这个专门反贪反腐的台谏衙门在,倒不用我越俎代庖。
而且,罢贡这话只能皇帝自己说,你官再大也不能替皇帝做主。
有人编故事,说包拯离任之时将别人送的端砚扔在江里以示清白。我去!你但凡是接了就是你的罪过,不管你做什么用。
哪怕你扔了,烧了,砸了用来表示自己的清白,也是经过了你的手。
这就好比现在官员贪污了钱,又把非法所得捐了去做慈善、捐助贫困儿童、捐希望工程……说白了,那也是贪!
用途再伟大也丝毫不能改变贪污的属性。
而且,“拯命制者才足贡数”说了,这端砚在包拯治下一年就生产十块,你这多出来的算是买一送一麽?而且这还没离任呢,你就给多出来一块,你这是将我们的包青天按瓷实了打脸麽?
唉!野史污人,误人也。一个好好的刚直不阿,罕有的清官,你且无故的糟蹋他作甚?
就像那学雷锋做好事一般,我们从小就唱“学习雷锋好榜样”你就是把当时的歌词翻烂了都找不出来“做好事”这一项。但是大家传的最广的就是做好事,而且每年都要出来学他做好事。我不知道是我理解错误,还是当时整个宣传有了什么偏差。
闲话少说吧,老毛病且是改不了!各位看官!咱们且书归正传。
由此可见,因此这贡品之内贪渎之事已成惯例。且不说这贡品本身,就连运输、应奉、乃至督造官人选皆为获利渠道。自朝廷设立应奉、造作两局以来,上贡中的贪贿、敛财之风更甚之。燃油刮膏之事也成平常。别人且贪得、刮得、敛得、吞得,独你这宋粲不知通晓事体,竟上书设立瓷作院,谋划天青瓷贡财资独算!此乃断其财路如杀人父母也。那获利的朝中权贵无不恨得将其食骨寝皮。还哪有不参他的道理。
如这汝州瓷贡,一年下来也有万贯的钱财出入。虽不说贪墨却也做实了敛财之实。
然,此事却不好严查。
首先,能掌控贡品接应者必是手眼通天之人。更有皇室后妃,旧党权臣从中获利,获得钱财才能买得人心养的名声,从而阔其党羽,丰其羽翼,以此为朝堂争斗之资本。
而汝窑的“天青贡”始于元符年间,一经上贡便甚得当时还是端王的官家喜爱。
端王潜龙之时,帝赐之。后,端王登基为帝。于是乎,自“建中靖国”为始,便有了汝州天青年贡。这汝瓷贡本就耗资靡繁,且烧造及其困难,已成积弊。而天青贡更甚之数倍。
而此次宋粲上书所言:建汝州瓷作院而不用国帑,便误打误撞的断了汝州地方手脚。朝堂得利之官员便也无法以“空耗国帑”而参之。然,却又看不明白这里的银钱出处,倒是一时间却无从下嘴。只得参了官民勾结,形制僭越,不按成法行事而已。
那诰命夫人本就是皇城使张舆遗孀。因劝说窑主献出天青贡釉方,却引杀身之祸与那两个窑主。且其中被灭门者本就是自家家奴另立门户。倒是打狗嗨的看主人!你没事干灭人满门?
诰命夫人心下气愤不过,便将汝州地方所为一封鱼书密送皇城司。
那皇城探事司无权稽查民事、官体之责,且瓷作院已划归内府尚方局,更是无权查办。于是便权交由内省冰井司处之。
此事本与冰井司素无瓜葛,管不管的皆在两可。但因童贯感恩正平医帅与其师李宪有活命之恩,又与那医帅有那多年的年礼往来。而那冰井司公事又和童贯同属李宪一脉,且怕此事愈演愈烈伤了医帅后人,便上书禀明了官家,请下了中旨。
自官家砸了党人碑赦免所有党人之罪,罢逐蔡京之后,新、旧党人在朝堂野下再无压制。至如今,朝堂之上两党争位似乎又有抬头,相互掣肘彼此打压愈演愈烈大渐有绍圣乱朝之势。
当今上位,元年号便定年号“建中靖国”其深意为结束新旧两党争执,国事归正。
然,又以“崇宁”为续,取继承神宗常法熙宁之意。如今却因汝州瓷贡之事党争又起,着实让官家恼怒。借此,令冰井司暗查此事。这差事便落到这冰井司周都职身上。
汝州这趟行走对冰井司却非难事,为何?盖因冰井司经年勘查各州都作院相关事体,其中营私舞弊之事也不在少数。虽未查过瓷贡之事,却也是大同小异,生车熟路尔。
那宋粲且不知这“汝州瓷贡”之事竟搅得朝堂纷纷。经犹那周亮一说饶是惊得一身冷汗。
却不知这天青贡、瓷作院竟能绕出此等纠葛。怪不得自城内窑主家走水之后便再无动静,原是冰井司介入行事。想罢沉吟了片刻道:
“都职这次来可曾顺利?”那周都职媚笑了近身,悄声道:
“回将军话,弄了两个小的,到了京城,恐怕他们这棉花屎却是屙不得了。”
宋粲听罢汗颜,自家本是殿前司马军虞侯,这皇城司的手段宋粲倒是有些耳闻。且是将那人犯扔与冰井之中,终日受那苦寒侵体,且是日夜哭喊扰的四邻不安。然此时,见这眼前都职的媚笑,深感冰井司之手段且不是京中市井传言。
然,这皇城司探事辖下外办为两司,一为探事,二为冰井。
探事司为武职,责刺探,暗杀,监军之职。
而这冰井司却是一色的刑人,素以手段阴诡,狠辣着称。
说起这“刑人”那宋粲也能识得。幼时也曾遇童贯送礼,问及父亲此人行状,其父只有四字与他“敬而远之”。倒是现在也不曾知晓,父亲这四字中的奥义。然见这都职不冷不热的媚笑,便也是一阵的胆寒,倒也想“敬而远之”。
然,他却不知,此次之后,还有一场大瓜葛与他们。
此乃后话,姑且不提。
两人闲聊了一会,那都职便要告辞。宋粲自是留他不住,便亲自送出辕门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