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服个软而已(1/2)
寒假彻底结束,北京依旧冷的刺骨。
回国那天周京霓只裹了一件薄款的米色风衣,落地后又赶在太阳西斜时分去了趟书店,温差之下,导致开学两周了,她还在断续不停的感冒中度过。
下课铃响起,外教还在收拾电脑,学生已经结伴出了教室。
药劲上来,周京霓犯困,五十分钟的微积分课,几乎只听进去一半,她合上课本,仰起下巴拢过长发,绑了个半扎发,找出钱包,揉着脖子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呀。”姜栀也跟出来。
周京霓目光散漫地看着电梯镜面倒映的自己,“去楼下买咖啡。”
姜栀想起刚刚课上老师喊周京霓几声都没反应,按她往常听课的状态是不应该的,估计是没睡好。
姜栀连“哦”两声,陪着一起等电梯。
一楼休息区有个自动贩卖机,不少人在排队,周京霓等了会,刷卡买了两瓶,机器“哐当”两声,咖啡掉下来,她刚弯下腰准备取,身后大厅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伴随着男生的嬉闹声。
她递了一瓶给旁边的姜栀,拧开喝,同时转身,瞥向那个方向。
耳边开始蹦关于他的话。
“江樾回学校了啊!”
“终于又见到他了!”
“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在学校看见本人了。”
“......”
大厅左侧是高阔的落地窗,冬日阳光打在他身上,一身黑,内搭的白衬衫不系扣,高桥吾郎的羽毛项链在胸口泛银光,十字架耳坠迎步伐晃动,走在一群混不吝的人中谈笑风生,脸上挂着散漫的笑意。
周京霓抬眸看他,对面回了个挑眉动作。
周围女生群体颇多,他又是话题主角,她本想绕开,然而江樾直接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迎面堵路。
两人面对面站,搞得周围人都在上下打量她,周京霓不想搭理,侧过身子要走,面前横起的手臂将她再次拦住。
江樾嘴角噙着笑,先开口,“你怎么每次对我都避之不及?”
“你说呢?”周京霓呛回去,打掉拦路的胳膊。
“这不问你呢。”江樾一脸无所谓,收了手,揣进兜里,“我很吓人吗?”
周京霓想不通这人怎么非跟她杠上,总共碰面的次数不用两只手就能数完。
“对。”她拨了拨胸前的长发,冷淡抬眸,说得很慢,“是挺吓人的,长得也不像好人。
“不对,不是不像,就不是好人。”
刚说完,鼻尖有些痒,她捂嘴连打了两个喷嚏。
——不是好人?
江樾听得笑出声,不慌不忙地垂眸,棕褐色的瞳孔中,只映进了一张脸,垂下的睫毛,发丝勾在耳边,再往下,格子短裙,黑色过膝袜还露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放眼一圈,独一个这么不怕冷的。
“行,那我就不是好人。”他要笑不笑的回。
坦然承认完,江樾仍那副无喜无怒的调子,从兜里掏了包纸巾递上去。
他两指夹着纸巾掂了掂,声线低沉含笑,“感冒了还穿这么少?”
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这会儿再拿人家东西,多突兀,周京霓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又看了纸巾一眼,多少有点尴尬。
但比起面子,她选择挤了个假笑赔回去,拿走了纸,“谢了,下次还你。”
再次要走,又被他捻着衣角拉住。
周京霓拿纸捂着鼻子,侧头眼刀过去,无声质问。
——还想干嘛?
“不用等下次。”江樾摊开手掌勾了勾,目光垂落在她另只手上,“这次就行。”
他解释,“借我你的校园卡用用。”
周京霓警惕地看他一眼,“借我的?”
“你的卡呢。”
她想了想,毕竟拿人手短,语气和态度都比前半句好了点。
“落在泰国了。”江樾挑挑眉,指了指自动贩卖机,“买水。”
周京霓虽然不情愿,还是两指夹着卡递了过去。
那边江樾去买水,姜栀挽上她胳膊八卦了几句,而他那帮朋友除了贺弋,都没见过周京霓,这会儿按耐不住好奇心,自来熟地凑上跟前开玩笑。
“江哥朋友吗?”男生笑问。
“你叫什么。”
周京霓置若罔闻,又听见一句,“这个头一次见啊,他什么时候又认识了个学妹。”
“尤岚姐不管老大吗。”
话落,有人跟着起哄编话。
距离得近,嗓门又嘹亮,江樾一句不落地听着,拧了瓶盖往回走,瞥了说那话的人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掠过周京霓,低头在看手机,偶尔回朋友一句话,全然事不关己,彷佛没听见、也不在乎那些关于他的话。
江樾笑着骂了句,“你们几个滚蛋。”
“别他妈造谣我。”
他拿着矿泉水瓶打过那人肩膀,语气懒懒的,嘴角还勾着浅笑,看起来没真生气。
男生笑着说:“这不是实话吗?”
江樾低着眉眼,任由他们七嘴八舌,半天没回应,直到“女朋友”那个字眼出来时,他捏了捏塑料瓶身,再次抬头时,已经没了刚刚的玩笑眼神,笑容染上冷意,瓶子反手摔到男生身上。
“没完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和尤岚还有你们说的这层关系?”
触了底线似的,语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周京霓伸手要卡的动作也僵在空气中,被他这蓦然的火气吓了一跳,余光看见男生灰溜溜地去捡起滚落的瓶子,端正面壁似的没敢有一句怨言。
她默默收回了手。
江樾抬眸,视线似有似无地盯在她身上,声音也淡了点,“背地里爱说什么我不管,但是——”
“当着我的面,嘴把严点。”
他没再说话,把卡还给她,擦肩离去往楼梯上走,那帮男生哗啦啦地跟上。
卡丢进上衣口袋,周京霓回看了那个背影一眼,淡嗤地冷哼一声,这阵仗,无疑校园恶势力。
姜栀目送江樾离开后,心满意足地拉她坐在沙发上,“我听刚刚那话的意思是,尤岚不是他女朋友呀。”
“看来不是。”周京霓敷衍着,喝完了剩下的咖啡。
又补充一句,“所以你又有机会追他了。”
“我不追他,当偶像!”姜栀傻笑着看了一眼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爱慕的目光是藏不住的意犹未尽。
周京霓无奈低叹,弹她脑袋一下,“行了,别看了,我等他未来成为巨星,帮你买一车专辑行吧。”
“好!”
然而江樾那几句话足够周围这帮人造谣一阵。
中美整个高中部关于江樾的言论几乎没断过,比如明面上的音乐天才,私下只会玩乐的华裔二世祖,还传脾气难摸透,但身边女生朋友和兄弟多,也各个相差无几,事实上和他搭话容易,能成为近身朋友的没几个,常常前一秒对你笑,转头忘了你是谁。
可不管江樾到底是怎么样,都不影响有人前仆后继的攀附关系。
这不,他前脚走人,后脚附近的女生就开始议论纷纷,连姜栀都没再聊了,这些人还停不下来。
句句不离江樾,真没意思,好好的课间被扫了兴,周京霓挑着空了的咖啡瓶晃了晃,起身走了。
瓶子被随手抛进路过的垃圾桶。
-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课程难度不断上升,周京霓把时间都投在学习和学校的活动,几乎没空关心别的事,连叶西禹请她去三里屯新开的西餐厅吃饭都推了。
倒是偶尔在学校餐厅碰见江樾,还每次都硬要与她同桌吃饭,躲了几次之后,她干脆懒得浪费口舌计较,随他坐。
三月底结束了一场全科考试,成绩出来那天,她接到叶鸣舟助理的电话,例行公事的通知她母亲出差回来了,晚上一起去和几个长辈吃饭,最后叮嘱时间地点。
她靠在走廊墙边听电话,抬着下巴看着来往的人。
“嗯。”
“好的。”
手指按下挂断按键前,她不耐烦地甩话,“不用再说了,知道了。”
到了放学点,外面开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姜栀递了一盒糖过来,周京霓谢过后挑了根巧克力味的,撕包装纸时看见她开始掏背包,没一会,一盒迪奥香水摆在自己桌子上。
“我妈不是上周去法国看秀了嘛,这是我特意让她带给你的,适合你。”姜栀还不忘热情地介绍了一番前中后调。
看了一眼香水,周京霓没说话,嘴里叼上棒棒糖,凑巧沈逸的短信过来,她低头看,顺手把礼物还回去,拎了包起身。
“这瓶我有,你留着吧。”她点开消息看。
【一会碰面。】
周京霓边往门口走边打字,消息发送前又回头,对上姜栀有点失望的眼神,走回去重新拿起来,在手里扬了扬,放进包里。
“请你吃饭呀。”姜栀又开心了,挽上她的胳膊并肩一块往外走。
周京霓把消息发出去。
【什么意思,你也要去?】
对面秒回了个,嗯。
看到这个消息,她松了口气,“改天我请你吃饭,今天家里有事。”
-
雨天交通拥堵,满街的红绿灯,打眼望去,连片的红色尾灯,车走走停停,窗外街景斑驳变换,雨滴不断打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雨刮器来回滑动,各种声音交织,平添了几分烦躁。
周京霓靠着椅背,侧脸贴着半落的窗户,风捎过雨水斜进车内,落在睫毛上,湿了几缕的头发,空气中卷着点泥土和灰尘味。
车内多了马路上的杂音,司机闻声回头看小姑娘,默默打开了后排的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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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张姨先走出来,看见小姑娘湿透的腿袜,发出“呀”一声,连忙接过包,“这怎么还淋湿了呢,快去换件衣服,别感冒了。”
“好。”周京霓脱了外套,换上拖鞋。
走到客厅时,她愣了一下。
有多久没看见这种场景了,她记忆都快模糊了,叶鸣舟和周茂华同一时间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各自在看手机,见女儿回来同时抬头看了一眼。
“我回来了。”她抿着唇,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
周茂华点点头,没说话。
叶鸣舟低声应了,同时放下手机在桌子上,“去换身衣服,穿得简单大方点,一会吃饭的都是些教育界有威望的长辈。”
“还有别家的几个孩子,都是你的同龄人.....”
话还在继续,张姨冲了杯热姜茶送过来,周京霓向后撩起前额湿了的头发,一手拎着背包,另只手捧过杯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听着。
过程里,两人只对视了几秒,周京霓就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却发现母亲从前的盘发变成了干练的短发,心里的感觉错综复杂,唯独没有丝毫与家人久别再见的喜悦,甚至毫无波澜,连说话的欲望都渐渐消绝在一句接一句的交代中,好像她是他们的下属一样,也可能是她从小学不会在父母面前撒娇,所以才不知道被宠溺的感觉。
“你先去吧。”叶鸣舟最后交代。
“好。”
卧室门刚推开,一直没说话的周茂华,这会开口了,“出成绩了是吧,考得怎么样。”
握上门把手的手缓缓垂下,周京霓把杯子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弯腰放下包,深呼了口气,试图舒缓一直憋闷在胸口那股窒息感。
“还没看。”
她又补了一句,“我现在查。”
周京霓从包里翻出电脑,走到客厅打开,登陆了网站,找到成绩那一页,只扫了一眼数学成绩就把屏幕转向父亲。
鼠标滚轮一点点下滑着,周茂华看完,眸子中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心理学2分?”他把电脑推回去。
叶鸣舟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怎么考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不过问她学习吗?”
“那你呢。”周茂华面对妻子的质疑,声音依旧冷静沉着,“高中最关键时间点,你作为教育行业的从事者,难道不知道申请前十名的常青藤要从高一的成绩抓起吗,所以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工作吗?”
叶鸣舟似笑非笑了两声。
“是。”
“我只有一个孩子,你有两个所以管不过来。”
周茂华眸色暗沉,抿紧了唇,“你当着孩子的面又说这些!”
“这是什么秘密吗?!”叶鸣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屏幕上是综合成绩单,周京霓从上看到下,除了这门课,其它的全部满分,平均分4.625,只能算不高不低,旁边两人还在低声争吵。
她合上电脑,没有找借口,“下次我一定拿满分。”
说完,径直回了卧室。
“啪!”
门被关上,那些烦躁的声音才勉强被隔绝于耳,周京霓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脑中盘旋着过去这些年的无数画面。
至今她都记得八岁那年,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外面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声,她害怕地躲在被子里大哭,那时候母亲似乎还很爱她,她光着脚跑出去,踩过满地的玻璃碎片去抱妈妈,脚心被扎出血,父亲又一个玻璃杯砸过来,摔碎在脚下,她被母亲护在怀里,抬头时,从泪眼婆娑的模糊视线里,看见了母亲心疼的泪光与凌乱不堪的秀发。
她用小手去给母亲擦眼泪,喉咙里是哭腔,“妈妈别哭了。”
换来了母亲一句接一句的“杳杳对不起”。
再后来她懂事了,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无声的冷暴力,母亲渐渐把自己剥离出来,不再关心她,只因为她身上流着父亲的血脉,有憎恨人的影子。
没人觉得她无辜。
周京霓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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