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信我吗(1/2)
周京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沈逸。
他单穿一件立领衬衫,头颈笔直,整个人线条薄而利,指尖夹着一根烟,另只手插着裤兜,从楼梯上缓步拾阶而下,额边头发被风吹起,一双漆黑的眼睛往这看,人直朝她而来。
月光与院里的灯影在他周身晃动。
别墅铁门缓慢打开。
烟花还在继续,白加道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彼时那个清风霁月的少年,此刻再现眼中,一双眸色不见温度,浑身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律政精英范儿。比过去成熟许多。
在重逢的山间,心脏比眼睛先反应。
心跳声渐渐覆盖脚步声与烟花声,她指尖渐渐掐入手心,胸口上下起伏。
千山万水,时隔近一年。
他居然也在香港。
周京霓想过无数次再听闻他消息的场景,可能是新闻上的盛名,又或许是朋友口口相传的惊赞。
却唯独没想过会再见。
她站在原地,还是控制不住地大脑空白,感觉眼前的画面像老电影的慢放处理,那道目光太磨人心,看得她身体僵麻,头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忽而,腰上多了股浅浅的力,身子紧接被旁侧的人带入怀。
江樾轻笑一声。
原来是他。
气氛静默几秒,沈逸已经走过来,看着她,很慢地一笑,“周杳杳,不认识人了?”
周京霓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他,鼻子酸的厉害,害怕失了分寸,好几秒不敢眨眼,深呼吸了口气憋回去。
她抿了抿唇,“好久不见啊,真巧,你居然也在香港。”
是他们失去联系最久的一次啊。
“是啊,很巧。”沈逸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
夜风徐拂,她卷发被吹乱,几缕粘在红唇间,模糊了冷情,尽管如此,身上那股骄矜劲儿依旧,身后维港最靓的夜为之俯首,带她领略璀璨风光,杀出井隅,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要我去车里吗。”江樾淡道。
一旁沉默半晌。
他以为没听见,正要说话,看见她摇头。
“不用。”周京霓说。
江樾面色如常,笑得满意,手在细腰上捏了下,看着他,对她说:“我不想听,去在车上等了,快点聊完陪我回去睡觉。”
周京霓点点头。
眼看周京霓腰间那只手,最后挪到她肩上拍了下,沈逸兜里的手攥了又松,还是止不住颤意。
“瘦了好多,本来就没几两肉,现在快成纸片人了。”说到最后,他哑了声。
周京霓心揪了一下,咬着唇,极力掩饰情绪,默默想着,他总这么爱念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又让人难过,又难以不令人陷入温柔,以后也不知道他会对别人如此贴心吗。
她正兀自出神,沈逸手伸来眼前,替她勾走了那几撮发丝,“又减肥了?”
“没减肥,偶尔忘记吃饭罢了。”周京霓笑了笑,身子向后一让,抬手把头发拨到肩后,在他的注视下,拿了放在车尾的烟盒与火机,走到风景最好的地方,抬手点了一根烟,而后抱臂看着远处,迎着风声开口,“这一年在英国还好吗。”
“就那样了。”
“还读法律?”
“嗯。”沈逸点头,“你还读商科?”
周京霓也点下巴,“对,我对数字比较敏感,投资也挺好玩,以后可能会做这一行,就选了金融工程。”
“你之后回北京?”她又转了话题问回去。
“对。”
“以后真不做律师?”
时间突然静了,沈逸呼吸微沉,过了几秒才说:“走我父亲的路。”
话落,周京霓一怔,目光缓缓一顿,即便再久不联系,她也了解他。这样厌恶人情世故的人,怎么突然要走仕途了。
但她没问,只说:“研究生更累了吧。”
“差不多。”沈逸看着她问:“你呢。”
周京霓吐了口烟雾,回头,“我就是你看到这样,一切都好,不太累,没什么烦心事,目前过得也不错。”
沈逸走过去,与她并肩站,双手插兜,闻着烟草味里薄荷香,与她看往同一方向,而余光落在她身上,脑海中又浮现那些声音,当时不过去年,电话里的女孩哭到近乎绝望,而他却只能隔着大洋彼岸听她与自己诀别。
“我一直想亲自和你道歉。”他声音很沉,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京霓吸烟的动作顿了下,很快恢复如初,默默地笑了下,掸着烟灰侧头看过去,“这些和你无关,不必道歉。”
沈逸双目凝视着远处,眼睛似被风沙迷了眼,疼得快流泪。
他从来不知道,和喜欢的人面对面,心却隔着最远的距离,会是这种感觉。
就算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只听对方的呼吸声,都有无尽悲伤。
从前他相信人定胜天,此刻,却痛恨自己无用之极。
“沈逸。”
风中突然传出周京霓沙哑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
“都过去了。”她平静地说。
沈逸喉结滑动,心里想说的话,在一刻显得薄弱,只“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些颓然的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周京霓主动开口,“上回来香港我就想看这里的夜景,可是一直下雨,咱们只能在酒店玩,当时也巧了,你刚好要赶论文,也没空,今天也是巧,我们在这遇到了。”
“哪有那么多巧合。”沈逸淡淡一笑,说:“我就是来见你的。”
周京霓夹烟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抖了下,眼眶一红,胳膊不自然地垂落下来,按住被刮到他膝盖上的裙摆,而后踩灭烟,平静地笑,“那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担心你过得不开心。”沈逸看着她。
周京霓抿着唇不说话。
她有些烦,一股躁郁的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那些哽咽漫到了嗓子口,指尖抠得手心快麻木。但知道他一向如此,所以她最终冷静下来,再次侧头与他对视。
“我一直好奇。”她弯唇,轻轻地笑,“你后来对我格外好,是在为我们的从小的友情买单吗,还是因为别的。”
“都不是。”沈逸片刻也没有犹豫。
“那是什么呢。”周京霓继续追问,表面仍笑着。
沈逸心脏揪着,用压抑到极致的嗓音说:“我只是心疼你,不想看你过得不好。”
周京霓眸底渐渐起了波澜。
她眼眶温热,低声道:“那你看到喽,我过得还不错,可以放心了吧……”
沈逸一侧头看她,要说话。
周京霓手按在他肩上,继续说完,“这次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见了,从你瞒着我那一刻开始,很多事就过不去了,从你一次又一次的沉默开始,我总是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烦了,可我现在懂了,人与人不是突然走散的,你从一开始就不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
“而且——”
“我们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她一字一句地说完,语速很慢。
寂静的公路上,被微弱月光照拂的两个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她用几句潦草的话收场与他这是十几年的感情。
沈逸看着她,慢慢道:“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我意思不明显吗。”周京霓这回没有看他。
她表情仍是上一秒的自恃淡然,故作漫不经心,也不说话,他忽而笑了,那道刺耳的笑声,在她听来,有点自嘲的意思。
“那顶峰相见,也是骗人的是吗?”沈逸本低下去的头,重新抬起来,再问:“是吗,周京霓。”
“是。”周京霓咬着牙应。
怎么和喜欢的人做朋友,怎么放下心里的仇恨去重归于好。
谁能告诉她。
她好想知道。
沈逸视线瞬间就模糊了,抿唇克制着,随着闭眼,泪水还是湿了睫毛,他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手指随意蹭过眼尾,抬了抬头,看见旁边的人转了身,安静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往回走。
“周杳杳。”
“……”
她继续往前走。
他望着空了的地方,眸色暗了下去,嗓音也低下去,“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回应那些话?如果我不在意我们的关系,会一次又一次地找你吗?
“你可以骂我骗你,可以恨我,唯独不能说我不在意。”
“知道我为什么要再读一年书吗。”
因为你说未来与我顶峰相见,所以我等你。
抱着对那一天的期待。
最讨厌的选择也是最好的。
可他没法现在就把这些话说给她听。
她也仿佛没听见,一步不停。
“周京霓。”沈逸又叫了声。
“……”
她始终不应。
原以为就这么结束,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忽然停了,他回头,周京霓也回身,两人对视时,他看见她低头深呼吸,再抬起时脸上挂笑。
“那年你从这里回英国,我回北京算命来着,人家和我说,放下喜欢的人,未来才能一帆风顺,不然一定会诸事不顺。”说完,周京霓还是微微笑着。
但她的平静让沈逸始料未及。
起初他也如此,想着过段时间总会放下。他对任何感情平淡如水,萍水相逢的人不入眼,所有人不往心上放,偏偏对周杳杳做不到这点。
今年班里没几个中国人,其中一个本科毕业于复旦的人,初来跟不上节奏,小组作业弄得很费劲,他担心进度,打算施以援手,结果被对方拒绝后放话“很简单”。他之后连续三天在图书馆看见那人埋头啃资料。最后人家的成绩不比他低多少。
那会他冷不防想起某个人,就喜欢背地里偷偷努力,还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都太像了。
就这么兜兜转转几个月,除了网上的娱乐八卦,也偶尔从贺弋那听说江樾要追到她了。这些消息令他心烦意乱,也逼他忘了周杳杳。
可等到英国下雪,他还是想她。
一别数月,香港再见。
她好像真的要与他彻底道别。
这一秒,窒息感卡在喉咙里死死攫着他,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目光也一秒不离地望着她。
看见他的眼泪,周京霓心脏像被针刺,逃避似的低下眼。
“你别哭。”她说:“这样也挺好。”
沈逸眼睛红得更厉害了。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微微仰头,强忍住再次蓄满的泪水,鼻音很重,“我想知道。”
“哪一年吗......小时候你帮我擦眼泪的第一面?还是高一呢,这谁知道呢......”周京霓断断续续地想着,最后释怀似的笑出声,“沈逸啊,我和你认识太久了,十几年会弄混很多东西,也模糊了界限,好在都过去了,我和江樾在一起了。”
沈逸笑着眼角带泪。
他说好。
“他对你好吗。”他忍不住问。
周京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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