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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耳至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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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春风吹面不觉寒的季节。在绮丽的春光里,奇花异葩竞芳斗艳,桃吐丹霞,梨花似雪,柳丝吐出嫩芽,随风飘荡,春水欢快地奔流,乳燕呢喃地穿过华屋。这是一个草木欣欣、万物苏醒、生机勃勃的时节。

负责替叔姜养蚕的侍女奚娟正穿过了一片密密的桑林,来到浓荫掩映的桑树间。

奚娟十七岁,个性活泼,喜欢吃桑椹。她背上背了个竹篓,找了

一株很大的桑树,一步步地爬到树上。她看了一枝粗大的三叉树干,便爬上去坐着。树枝颤悠悠的,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坐下来后,奚娟惊喜地发现树上有好多桑椹都已熟透了。那深紫色的光泽,让她几乎流出口水来。她一边采桑叶,一边摘着桑椹吃,简直惬意极了。

春风一阵一阵地吹来,树枝一低复一昂,奚娟嘴里咬着酸酸甜甜的桑椹,眼睛还往其它的树枝探寻着。突然,她听到有人走近桑树林,便停止了动作,不敢出声。

奚娟低头一看,来到树下的人是重耳的五名随臣。奚娟大为不解,这里极为偏僻,除了养蚕的侍女,一般人不会来这里,况且,这里是密林深处,这些大夫既不是来踏青,也不是来采桑叶,他们来干什么?奚娟满腹疑问,便张大了眼睛专注地看,拉长了耳朵仔细地听。

站在树下的几位谋臣是狐偃、赵衰、介子推、颠颉和魏武子等

五人。

狐偃来到齐国虽然换上了光鲜的服饰,但经过多年的颠沛流离,他不但容颜衰老,而且头发全白,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深重的隐忧。他开口对众人说:

“公子到齐国之后,安于齐国的富足生活,依子犯看,公子是不想回晋国了。”

这句话像火似的烫着了大家的心,众人为之焦灼不安起来。“子余,”狐偃问赵衰:“你认为子犯说得对吗?”

赵衰抬起他那聪敏的、善于洞察事物的眼睛,环视着众人,无奈地点了点头,不得不同意狐偃说的乃是严酷的事实:

“子犯说得对,公子在齐国过得很安逸,看来,真的不想走了。”魏武子急躁的脾气倏地爆发,大喊道:

“你们二位,一位是公子的舅舅,一位是被公子当作师傅看待的长辈,难道就听凭公子老死在齐国吗?咱们跟着公子十七年了,要回到晋国的愿望,难道就这么作罢了不成!”

这句话颇具威力,引起众人一阵骚动,狐偃抬起手来,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子犯就是因为不能就这么作罢,咱们也不能散了回国,所以才请诸位大夫来共议良策。当前晋国主政者腐败贪污,晋国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老天把晋国留给公子回去治理,天意安排公子是要当国君的!”

魏武子对狐偃拱手道:

“请恕魏武子鲁莽,错怪了子犯先生。如此说来,是该筹谋良策。子余先生,你有什么办法?”

赵衰低头想了很久,才说:

“大家随公子投奔齐侯,原想齐侯乃天下霸主,可以号令渚侯,护送公子返国。但如今看来,齐国也无能为力了。”

“唉!”介子推叹气道:“真是天不佑我晋国。”

“齐国新君在丧乱中继位,各诸侯盟国纷纷离弃齐国,像郑国、卫国、鲁国都投奔楚国去了,齐国的盟主地位已经一落千丈。子余说得对,齐国已无能力护送公子返国,依我看,齐国新君不太可能会派人护送公子回国了。”狐偃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的失望。

“为什么?”魏武子一脸疑惑,问道:“照二位说来,难道公子真的要老死齐国?”

“齐国新君不会让公子回国,因为他没有威望,不能折服公子,他担心公子回到晋国,会成为齐国的对手。”介子推回答了魏武子的疑问。

“那不是太教人失望了吗?”颠颉说:“怎么会这样呢?”先轸摇头说:“不会吧!”狐偃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不让公子老死在齐国的唯一方法,还是‘走为上’计。”“子余也认为‘走为上’计,是最好的对策。然而,就怕公子不肯走,这一次‘走为上’计的难处不是因为在外环境,而在公子自身。”赵衰说道:

“是啊!”介子推说:“公子是君,我等是臣,公子不走,我等就束手无策了。”

赵衰坚决地对狐偃说:

“公子不走也得走,这是‘走为上’计兆示的天意,咱们要顺天行事,能不能说服公子,就看子犯先生的谋略了。”

“子犯也许劝得动公子,也许劝不动。咱们前后经历了好多次失败,公子是不是还肯听我的话,子犯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狐偃说道:

“如果要走,要到哪个国家去?要投奔谁才能成功呢?这些目前都很难预料,所以子余认为要说服公子实在有困难。”赵衰又不禁担心起来:“何况,叔姜公主才貌双全,世上难寻,公子舍不得离开她的。”

颠颉跳了起来,说道:

“什么美貌不美貌?让颠颉进宫一刀把她杀了,就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了!”

狐偃正在思量赵衰所说的话,听到颠颉口无遮拦,立刻严厉制止道:

“颠颉,不可无礼!叔姜公主深明大义,并非贪恋情爱之人。”颠颉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反驳狐偃。狐偃挺起胸膛,郑重地说:

“子余说得对,但以我之见,不如先劝公子离开齐国,转而奔楚;即使公子不允,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让公子离开齐国。”“那还不简单?”颠颉笑道:“只要把公子请上轻车,让我和魏武子驶出齐都,不就成了?”

“那是异想天开,”介子推笑道:“公子在车上发现车子驶出齐都,他会不跳下车来?那时,你拦得住?你又不能把他绑在车上。”“怎么不能?”颠颉反问道:

“什么?”介子推张大了嘴巴,斥责道:“你敢绑公子?这怎么可以!”

赵衰试着打圆场,便对众人说:

“我看诸位都同意子犯先生的高见,离开齐国,投奔楚国,是吗?”

众人齐声答应。赵衰又对狐偃说:

“颠颉的说法固然不妥,却也有可取之处。以我之见,可先由子犯先生劝公子走,如果公子不走,咱们也只有无礼了!”

“子余说得对,”狐偃肯定地说:“此事不可泄漏出去,尤其不能让齐国人知道,否则就走不成了。现在诸位开始着手准备,咱们三天之内,一起离开齐国。”

五位随臣逐一击掌立誓,便各自离开了。

躲在树上的奚娟看众人走远了,这才知道这一群人是重耳的随臣,想叫重耳离开齐国。

奚娟急忙从树干上溜下来,她要赶快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叔姜公主。

6

在叔姜房里,奚娟把她在桑树林中听到的话,一句不漏地说了出来。

叔姜听了,心里思量着,君父齐桓公生前乃一代霸主,他厚待重耳,想送重耳回到晋国,是为了结纳晋国,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么一来,在齐、楚对抗中,齐国有晋国为后盾,齐桓公的霸主地位将更加巩固。然而,君父去世,齐国国力一落千丈,新君不希望重耳回国,转而想把重耳留在齐国,这就等于软禁了他,也少了一个可以与齐国分庭抗礼的诸侯国。所以,重耳要投奔楚国,肯定会受到新君阻挠。

奚娟看着叔姜陷入沉思,她从没看过叔姜神色如此深沉、凝重,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后悔自己多嘴。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叔姜,脑海里却不知为何浮现齐桓公尸体生蛆的景象。齐桓公死后,五个儿子为了君位,手足相残,放任齐桓公的尸体生了蛆,也无人闻问。奚娟觉得宫廷里的人,实在有些残忍。

叔姜望着奚娟,心想奚娟什么事都知道了,要是让她传出去,这还得了!她温柔地对奚娟笑道:

“好奚娟,你把这天大的消息告诉叔姜,叔姜应重重地赏你,就赏你南海的夜明珠、昆山的玉璧和十镒黄金,如何?”

奚娟听了,喜出望外,马上跪下,拜谢道:“奴婢谢公主赏赐。”

正当奚娟还跪在地上叩拜时,叔姜忽地拔出挂在壁上的利剑。奚娟听到剑声,刚抬起头,还来不及爬起来,叔姜已一剑刺入她的胸部。

“啊!\\\"

奚娟大叫了一声,两个眼珠子直瞪着叔姜。她想不到如此美丽温柔的公主,竟然会带着甜美的笑容,狠心地杀了她叔姜用力抽回利剑,痛苦地看着奚娟。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地流下来。奚娟抚着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她恨恨地瞪视着叔姜,忍着痛苦,断断续续地咬牙道:

“公主,为什么?奚妈…奚娟为了公主好,公主竟……竟如此对我?”

“好妹妹,不要怪我。”叔姜看着奚娟怨恨的眼神,眼眶红着说:“我只是不放心你!”

“公主……你……”

奚娟痛得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渐渐失神,痛苦地喘气,最后终于动也不动。

叔姜含泪将利剑插入剑鞘,又挂回壁上。她蹲下去,用手合上奚娟死不瞑目的双眼。接着,叫寺人进来,将奚娟的尸体抬出去埋了。

叔姜生平第一回杀人,心里感到愧疚万分,但是,为了丈夫重耳的回国大业,她必须这么做。叔姜以手支颐,想着该如何对重耳开口商议此事。她舍不得重耳,却不能叫他不要走,相反的,她还要劝他赶快走。叔姜伤心地想,与重耳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聚?也许重耳成功了,便不会再来接她了……

叔姜自小生长于齐宫,是姜太公的后代,血脉中流淌着“政治”高于“情感”的血液,她为了重耳,能狠心杀了奚娟,自然也能割舍情爱,把重耳送上政治的角力场。

约莫两个时辰后,她理清了思绪,微笑地望着窗外花红柳绿的庭园。她气定神闲,等待重耳回来。

暮色渐渐地笼罩临淄城里栉比鳞次的屋檐,桓公台高高翘起的屋角,在夕照里投下了浓浓的阴影,显得相当沉重。原本泛着霞光的云彩,早已泛成灰黑色的云海。叔姜看着桓公台,看着云海,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齐国政治日渐腐败,重耳却满足于这里的安逸生活,这令她感到不安。

不一会儿,重耳回来了,叔姜迎了上去,在门口跪接重耳。重耳注意到叔姜今天穿着名贵的绣绮,绣绮上还绣着一朵美丽的荷花。荷叶衬映着雪白的荷花,使叔姜更显得清新出尘。叔姜命侍婢退出去,转身关紧了房门。叔姜依偎着重耳,坐在茵席上,往日娇羞妩媚的笑容不见了,一张玉脸上,透着一分严肃与神秘。

“公主,你今天怎么啦?是欢儿不听话吗?”

姬欢(一作姬灌)是重耳在齐国与叔姜所生,是重耳最喜爱的儿子,后来继位为晋襄公。

“不是欢儿不听话,”叔姜冷肃地说:“是养蚕的侍女奚娟今天在桑树林里,听到公子的随臣们在林中密议,要公子离齐奔楚,婢子怕奚娟走漏了消息,已经把她给杀了。”

“什么?”重耳震惊非常,大声斥问:“你杀了奚娟?就因为她听见了随臣们的谈话?”

叔姜立刻用衣袖掩住了重耳的嘴,轻声道:

“小声点,消息泄漏出去,公子不仅走不成,还会有杀身之祸。”“奚娟天真无邪,活泼可爱,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再说,重耳并未决定回国,夷吾还在位,重耳回去能干什么?奚娟死得太冤枉了。”重耳为奚娟的死感到不忍。叔姜眼里闪着泪光,说道:

“从公子出逃以来,晋国没有一天安宁。夷吾无道,百姓受苦,上苍没有让晋国灭亡,就是要把晋国留给公子。公子不要因为眼前的安逸而消磨了大志,只要公子能回国,晋国就是公子的!”“齐国先君厚赠重耳以车马、房舍,还把温婉美丽的你嫁给重耳,如今,重耳在齐国有了自己的家,能和你以及咱们的儿子过着平静安适的生活,重耳已经万分感谢上苍了,还奢求什么呢?”“回国登位乃是上苍赋子公子的使命,婢子听君父的贤臣管仲说过,世上有三种人,上等人像害怕疾病般地敬畏天威,顺天行事;中等人则知道天威可畏;至于最下等的人,只知道随着潮流浮沉,过着安逸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根本不知道敬畏天威。管仲就是敬畏天威,顺天行事,所以能够辅佐君父成就霸业。公子现在不愿顺天行事,恐怕很难成就大业了。”叔姜义正严辞地说:

重耳看着叔姜的脸胀得通红,这位齐桓公的女儿,曾经跟随着齐桓公一同聆听管仲治国的谋略,她的见识和眼光,非一般女子可比。她在齐桓公身旁久了,耳濡目染,自有一套政治眼光。然而,重耳却觉得叔姜无法理解他流亡在外所过的苦日子,便执意道:

“重耳虽然不能做上等人,但是做个知道敬畏天威的中等人,也就可以了。至于成就事业,重耳历尽艰苦,至今仍一事无成,好不容易到了齐国,有了好日子过,好好珍惜,难道这样做也错了吗?”

“贪图安逸,得过且过,这是最下等的人,公子不是这一类人!公子别忘了尚有重任在身!”

“重耳自然不是下等的人!”

重耳看着秀外慧中的叔姜,不懂她怎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叔姜脸色缓和下来,拍了拍重耳的肩膀,柔声道:

“公子既然能经受千辛万苦,就不是普通人。晋国国君无道已久,公子的随臣跟着公子,在国外流浪了十多个年头,苦也吃够了,公子得国之日不远矣。”

重耳觉得这话还近乎情理,于是沉着气听下去。叔姜见重耳没什么反应,又加重语气说:

“公子当上国君,可以解救百姓脱离苦难,唯有公子有能力这么做啊!衰败的国家不该久留,成功的机运不可丢失,随臣的忠贞不应抛弃,苟安的私心不可依从,公子听婢子的话,赶快离开齐国吧!”这话像重锤猛击向重耳的心坎,他痛苦地绞着双手,在室内来回踱步,回想以前遭逢的苦楚:三次被刺杀的凶险、多少个日夜的挨饿、一次又一次的耻辱、疾病和伤痛,就像一座座的高山,一条条的大河,鲜明地横亘在他通往成功的征途上。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夷吾在位,虽然夷吾真的不堪为君,但难道自己就该回国去杀了他,来夺取君位?

重耳头上的汗珠像雨水般,滚落下来。房间被叔姜关得紧紧的,密不透风。重耳觉得一阵烦闷,肋骨隐隐作痛,膝关节也在发疼,这是夜行太行山所留下的痼疾。“重耳一定会当上国君,回来找你!”重耳仿佛听到,自己在离开翟国时对季隗的呼喊,言犹在耳,他怎么会忘自己的话?忘了季隗母子?

叔姜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晋国的乱局很快就结束了,只要有公子在,公子肯定能得到晋国,所以,公子万勿再贪图眼前一时的安逸了。”

重耳听了,想起他在前天晚上,曾经占卜过,又得到一个师封,和前次师卦不同,这次的卦辞是“贞,丈人吉,无咎。”《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该怎么走呢?什么时候走呢?重耳心里自有打算,该走的时候,他就会走,岂能听凭一个女人来指挥?

重耳记得前几次未能成功的原因,都是按照师卦六四爻的“左次无咎,未失常也”的意思,撤退暂守,免遭咎害。现在是胜利的转机来了。他告诉自己,这次不能全听舅舅狐偃的主张。

叔姜看重耳心不在焉,急道:

“公子,你说话呀!婢子讲了这么多,公子都听进去了吗?”重耳回过神来,看着叔姜着急的模样,便笑着说:“公主要重耳说什么呢?重耳只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叔姜两个眼睛瞪得像鹅蛋一样大,气愤地说:“公子不思振作,真令人生气!”

“别气了,生气容易老。”重耳对叔姜笑道:

“公子是木头人吗?婢子这么生气,公子还笑得出来?公子真是个没眼睛、没耳朵、没头脑也没心肝的木头人!”

“木头人也是“人”,重耳就做个木头人好了,木头人不会自己走出去,除非公主把重耳这个木头人扛出去。”重耳取笑道:

叔姜突然灵机一动,认真地说:

“公子真不离开齐国?那么,婢子就把公子扛出去!”叔姜觉得说不动重耳了,便不再多费唇舌,暗自咀嚼刚才说的玩笑话,盘算着要如何“把这个木头人扛出去”。

重耳看着叔姜认真的样子,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笑道:“重耳怎么舍得离开这么可爱,又会说笑的公主?公主又怎么舍得把重耳赶出齐国呢?”

叔姜见重耳安于逸乐,气恼得很,她用力推开重耳,转身打开房门,径自走了出去。重耳知道叔姜心里有气,只怔怔地看着叔姜离去的背影。

叔姜穿着齐国最名贵的丝织品,她那挺直的脊背洁白细腻,裹在雪青色的冰纨中衣下,在她气呼呼的阔步中,宛若瀑布般微微地颤动;那肩膀浑圆而柔和;而扭动的臀部,使她的身影更有着一股极美的韵味,藏在冰纨中,显得无限纤丽而神秘。当她走到转角时,窗外明丽的光线刚好穿透过她身上的冰纨,展现了她令人依恋的乳峰的侧影,重耳心中为之荡起阵阵涟漪。然而,叔姜一转身就不见了,重耳想起叔姜对他说的话,一时之间,怅然若失。

叔姜秀美的脸孔忽然在门口闪了一下。其实,叔姜并没有真的走远,她躲在转角处偷看着重耳的动静。她原本以为重耳会追出来,把她劝回房里去,结果没有。叔姜站了一会儿,见重耳似乎没什么动作。于是,又走了回来,在重耳身边坐下。

重耳见叔姜进来,好象没有先前那么生气了,便又伸手去抱她。

重耳很感谢叔姜在他穷困逃亡、身心俱疲之时,向他展开温暖的怀抱,为他的人生带来了光明和乐趣,重耳从叔姜身上得到了男女情爱,也得着了精神的抚慰,和一种至善至美的关怀。叔姜任由重耳抱着,并温柔地靠向重耳。重耳再次感到一种温暖,他低下头来,与叔姜相视而笑。叔姜了解重耳想留在齐国的心情,但是,她也知道重耳肩负着振兴晋国的使命,而她必须帮助他去完成。

重耳与叔姜就这样相依相偎着,任时光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公子,”叔姜问:“假如有一天,公子离开了齐国,还会回来找婢子吗?”

“别说傻话,重耳不会离开公主的。”

“如果——婢子是说“如果”公子离开了呢?还会回来吗?”“好吧!“如果”重耳离开了公主,一定会再回来找公主的。”叔姜听到这个答案,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重耳。重耳顺势依偎在叔姜怀里,像个孩子似的,依偎着她温馨柔软的胸前,听着她的心跳,真切地感到生命的存在与律动。在叔姜的怀里,重耳感到温暖、自在而安全。他恍然觉得她就是他七岁时流泪挥别的慈母,她是他心灵休憩的港湾,更是他的守护者。

叔姜心情也激动了起来,她会把重耳送出齐国的。她要让他踏上归途,但回国之路,吉凶未卜,不知何时能再与重耳见面。叔姜的泪水无声滴落,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走,还是希望他不要走。她只是不停地吻着他,一遍又一遍地……

7

窗外春风拂槛,传来了黄鹂嘤嘤的啼声。叔姜悄悄地命人传狐偃来,与他商定出走方案,并约好了时间。

这天晚上,叔姜命人准备了酒菜与重耳对酌。重耳好久没与叔姜单独在一起喝酒了。今夜春风徐徐吹来,薄帷轻轻地飘动着;朦胧的月色也从窗纱透了进来,斜照床前。重耳心情很好。叔姜举起了一爵酒,对重耳说:

“今天晚上,月色很美,春风很柔,君父将婢子赐嫁公子,到今天正好六年。公子是否还记得六年前的今夜?婢子今晚要与公子一醉,请公子先饮这一爵。”

重耳听说来到齐国已经六年了,岁月如水,了无踪迹地流逝了,内心不禁感慨英雄失路,壮志难酬,一堆心事顷刻间涌上心头,便举爵一饮而尽。重耳接着站起身来,拍着窗前的栏杆,望着天上明月,心潮似波涛汹涌。他转过头来,见叔姜又在倒酒。看来,她今晚是真想一醉方休了。

“公子,”叔姜又举着酒爵,对重耳说:“婢子这杯酒是为公子喝的,婢子愿公子上应天命,下顺民心,大吉大利!”说完,仰脖灌了下去

立在一旁的侍婢立刻为重耳倒了一爵酒,重耳接过来一口喝干,感慨地对叔姜说:

“公主提到今天是重耳到齐国六周年的日子,光阴不待人啊!重耳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从十七岁出逃至今,竟整整过去了十八个年头。十八年了!重耳却还是一事无成。”

“公子切勿自责,”叔姜微笑道:“婢子今晚不和夫君谈逃亡,不谈出走,也不谈夫君回国大业。今晚,婢子只想与公子好好地聊天,尽情地喝酒,公子醉,婢子也醉,让咱们暂时忘记所有烦人的事儿。”

重耳听叔姜这么说,点头说:

“公主说得对,重耳日日焦躁不安,难得今晚春风和畅,月圆人美。”

“公子前几天不是说,要珍惜眼前平静的生活吗?今夜难得小酌一番,还管其它事做什么?”

“是啊!咱们喝酒!”重耳道:

侍婢又送上了一壶酒,重耳一口气连千三大爵,渐渐地有了醉意。

“公主,”重耳感伤地对叔姜说:“虽然在齐国过着太平日子,但有时候想起申生兄长的重托,便觉得既矛盾又痛苦。重耳其实没有忘记在晋国受苦的百姓啊!”

叔姜虽与重耳一爵爵地干,但她几乎每次都趁重耳不注意时,以衣袖遮掩,将酒偷偷倒掉,所以,她依然十分清醒。当她听到重耳说出心里的话时,十分欣慰,但她仍假装对重耳说:

“公子,咱们说好今晚要把所有的事情忘掉,只管喝酒的嘛!公子到齐国之前,吃了不少苦,婢子今晚要好好补偿公子。”“补偿?”重耳的心事又被勾起:“公主要补偿什么?”叔姜举起了一爵酒,说道:

“这一爵酒是为了公子在五鹿县挨饿,受农夫献土的庆祝酒。”

“喝!”重耳接杯饮下。那挨饿受冻、被农夫冷嘲热讽的苦涩,此时又隐隐浮现。

叔姜又倒了一爵酒,说道:

“公子连粗糙难咽的糇粮都吃完了的时候,喝了介子推的肉汤,公子的处境是多么窘迫,这一爵就用来补偿公子当时挨饿的景况”

“是啊!那一天饿到头昏眼花,真是痛苦啊!”说完,又喝了一爵。

“公子夜里躺在太行山的山峰上,又冷又饿,手也磨破了,脚也扭伤了,一口水就着一份粮粮,今天就用酒来补偿公子当时与臣下分着水喝的困苦。”

叔姜说完,又端了一爵酒给重耳喝。重耳看看自己双手及臂弯处的伤痕,不胜感慨地说:

“老天爷真是亏待重耳啊!”

重耳说完,接过酒来一饮而下。然后放下酒爵,对叔姜说:“公主,你不要再说了,多少爵酒也无法补偿重耳所受的苦。”叔姜不再说话,她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重耳变得软弱自怜,而她也会更舍不得把重耳送走。她不忍地看着重耳,重耳此时已开始自行斟酒,一爵又一爵,咕噜咕噜地往嘴巴里倒。

酒入愁肠化成泪,重耳眼里涌出悲伤的泪水,对叔姜说:“公主,你不会希望重耳再去受苦了吧!重耳七岁就开始受苦了呀!”

叔姜红了眼睛,站到重耳身后,双手轻轻地抱住他的脖子。她向前靠着他,低声道:

“婢子这一生只爱公子一个人,婢子如何舍得公子再受任何痛苦呢?”

重耳醉了,喃喃地说:“公主说得对,说得对啊!”

叔姜听重耳已经口齿不清了,就要醉了,便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公子,你以后要来接婢子啊!”

“你说什么?”重耳抬起头来,醉醺醺地问。“没……没说什么。”泪水迷蒙了叔姜的眼睛。

“重耳……重耳不会离开你……你的。”说完,趴在几案上。重耳完全醉了。叔姜命人将重耳扶到床上。不一会儿,魏武子走了进来。叔姜含泪,跟他点头示意,魏武子立刻背起重耳,出了房门。

魏武子把重耳放在辂车上,替他盖好了棉被。

月色朦胧,叔姜站在门口,泪流满面地看着辂车悄无声息地驰远。她跪拜在地,默默地送别重耳,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泥地上。

辂车驶出齐都,赵衰和众多随从们都已等在郊外,准备跟重耳一起离开。

黎明时分,重耳醒来了,迷迷糊糊之中,奇怪这“床”怎么一颠

一颠的,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在车上,大吃一惊,明白了一切。他们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把他偷偷送出了齐都?重耳认为这一切又是舅舅狐偃的主意,一时怒上心头,他从魏武子身边抓过一把战戟,跳下车来,魏武子阻止不及,赶紧拉住了缰绳。

重耳转身冲向狐偃的座车,口里怒吼着:

“舅犯竟把重耳载出齐国?不顾重耳的感受?假如大业不成,重耳就是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不能解恨!”

狐偃见重耳怒气冲冲地向他的车子跑来,手里还举着一把战戟,赶紧下车向后跑。他一面跑,不时回过头来,对重耳说:

“假如大业不成,老臣不知道要死在哪里,怎还有肉给公子吃?假如大业既成,公子有的是山珍海味,哪还会想吃老臣这一把老骨头?”

重耳不理,继续追赶。跑了一段,凉风吹得他头痛起来,他这才停下脚步,返身走回车上。

诸位大夫的车早已在前头停下来等。重耳上车后,狐偃也走回自己车上。一辆辆的车子,从临淄向西疾驰,明月如霜,照在淄水上,反射出亮晃晃的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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