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逃兵(2/2)
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余巧巧唇角笑意寸寸冻结。京城户籍严过筛网,便是流放罪囚也有名册可查,哪来按排行称呼的柳姓人家?更可疑的是他指节粗大如常握刀柄,偏生要扮作寻亲老农。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时,晏陌迟正倚在竹榻上翻书。炭盆里火星噼啪炸响,映得他眉间红痣如血。
“那人定有蹊跷!”余巧巧解了斗篷抖落寒气,将揣摩出的破绽细细道来。晏陌迟书页翻动声未停,半晌才淡淡道:“许是拐子探路。”
“可我总觉得眼熟…”余巧巧攥着暖手炉蹙眉,记忆如雾里看花。晏陌迟终于搁下书卷,烛光在他睫羽投下阴翳:“上月县衙张贴过拐子画像。”
这话惊得余巧巧霍然起身:“得提醒老窦叔!”她风风火火冲出门时,没瞧见晏陌迟指尖正摩挲着书脊暗纹——那处分明刻着西北边军特供的狼头徽记。
腊月头场雪来得悄无声息。余巧巧推窗见天地间已铺满银絮,灶房飘来烤红薯的焦香。康婶掀帘笑道:“好雪!来年麦穗能压弯扁担哩。”
“正是呢,冻死虫卵又保墒。”余巧巧呵着白气,忽见雪地里窜过团橘影——那狸奴伸爪试了试雪温,喵呜着缩回堂屋。檐下冰凌折射着晨光,将晏陌迟的灰鼠斗篷镀了层银边。
“风驰该遛了。”余巧巧扬手抛出马鞭。枣红母马喷着白雾踏雪而来,鬃毛结着冰晶,宛如披挂银甲。这西北战马通人性,见主人走近便屈前腿作揖。
晏陌迟翻身上马时,斗篷扫落枝头积雪。余巧巧利落跃上马背,缰绳一抖便冲进雪幕。风驰四蹄溅起琼屑,恍若腾云驾雾。初学时她只当骑马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如今却爱上这御风而行的快意。
“去苗圃!”余巧巧夹紧马腹。掠过村塾时瞥见金元宝领着群孩童堆雪人,红扑扑的脸蛋衬着雪地格外鲜亮。忽有雪球擦耳飞过,伴着孩童们咯咯笑闹:“巧巧姐接招!”
马匹惊嘶扬蹄,晏陌迟闪电般探手勒缰。余巧巧趁势旋身捞住第二个雪球,反手掷向笑得最欢的金元宝。雪沫簌簌落进衣领时,她恍惚忆起月前那可疑男人的灰布棉袍——袖口金线在雪地里应当更显眼。
苗圃篱笆覆着雪帽,金家娘子正在给果木缠草席。见他们策马而来,忙捧出烘在炭盆边的黍米糕:“尝尝,新磨的黍面。”
余巧巧咬了口热糕,望着雪地里深浅不一的蹄印出神。那日男人留下的脚印也是这般,左脚总比右脚重三分,像是腿脚带伤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攥紧晏陌迟衣袖:“是军靴!他定是行伍出身!”
晏陌迟垂眸拂去她发间雪粒,唇角微勾:“现在才想通?”余巧巧愕然瞪他,却见他从怀中取出卷泛黄文书,展开正是西北军逃卒画像——额角刀疤与那男人分毫不差。
回程时雪势转急,风驰鼻尖凝着冰珠。余巧巧闷声道:“你早知他是逃兵?”晏陌迟将她斗篷系紧些,声音散在风雪里:“军中有败类私贩军械,借拐子名头掩人耳目。”
“那柳三郎…”
“柳字拆开,不正是木卯?”晏陌迟马鞭指向远处炊烟:“木卯营,西北军辎重营的暗号。”
余巧巧心头突跳,还欲再问,忽见村口窜出个雪人似的身影。金元宝举着冻红的手乱挥:“巧巧姐!老窦叔让你快去祠堂!”
祠堂石阶前留着串陌生脚印,深浅与那日完全相同。余巧巧解下晏陌迟的灰鼠斗篷冲进祠堂,正撞见老窦叔握着把带血匕首——而那可疑男人被麻绳捆作粽子,额角的刀疤狰狞如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