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2/2)
四周倏然多了一群甲羽林立的人,身手敏捷,如索命阴兵,他们手持长剑□□,随时待命。雪仍旧在下,抬头只见密密麻麻的黑点从天空中坠落,似火中灰烬。
大约是心理原因,宋榭觉得今日的会宁别样静谧,心中慌的厉害,怎么找也找不到原因。
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风雪盖住,炭盆里偶尔溅出火星。
宋榭由丫鬟为他褪去染血的衣裳,在屋内炭盆添上几块银骨炭,合上留出来透气的窗柩,温出的沸水倒进铺着一层茶叶的砂壶中,轻轻袅袅的水雾氤氲开。
透过水雾可以看见宋榭在隔间书案上翻阅书籍,见主子不曾有喊她留下的意思,只得满心失望的离开寝屋。
宋榭凝神细听,又打开窗户确认屋外没有人,才打开机关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进入暗室,暗室里每十步装有烛台,点缀月光石于其中,月光石的亮度冷冷幽幽,直到进入小室,如地上的里屋一般无二。
烛台前有一女子皮相精致,眉目镌着清泠冷意,像冰原上满目白里乍然迸现的艳红,像忘川河边连绵沙华中一抹白灵。
她随意卷着书页,入定一般的沉着。宋榭跪在地上,“小姐,您不该冒险。”
“坐。”女子放下书册,指着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手腕上的玉镯磕在桌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小姐怎样看待之景?”宋榭屏息凝神,等了许久只等到一声叹息,当年阴差阳错被许挽父亲收入门下,偶见一面,这颗心就系了许多年。
“之景,一念之间,能改变许多事。”许挽合起书页,手指纤长柔白。她提起炭盆里的水壶,斟入茶壶,又倒进小杯中,雾雾袅袅的水汽升腾起来,茶香弥漫,她亲手递过去一杯,见宋榭不接,便放在自己面前,“连你也变了。”
“您想要之景做什么?”宋榭随意挑出来一杯茶水,当着她的面喝下去。他本就变了,变的如她差不离的冷血与残忍,许挽倒是一点没变,美丽,睿智与狠心。
“我有些舍不得。”许挽喝下茶水,起身拿起雪白的斗篷,褪下手中的镯子,放在他身前,“之景,你是我最好的刀。”
宋榭去拿那水头极足的镯子,“您到现在,都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心里不是很明白么。”许挽抿出一抹笑容,如春芽破土,冰雪消融的惊喜与暖意,说出来的话比万千箭雨射中还要残忍,“你会背叛我么,之景。”
镯子从他手里掉落,许挽从他表情中明白了一切,她带上帷帽,“我最好,最利的刀,悄悄磨利了刀背,想要杀了我。”
“我没有。”宋榭看着她,神情有些激动,“我宋榭只要活着,绝不会背叛小姐!”
许挽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嘘”,放下手指后她嘴角勾起笑意,如昨夜在琉璃台上看着皇宫血流成河的绝美。
宋榭没了声响,许挽很早以前在宋榭房间炭盆里掺了无色无味的毒,至于是多久,已经能追溯到六年前,只有他们二人苦苦支撑的时候。这毒,许挽偶然得知,只有足够剂量的第一种毒,遇见第二种种毒才会致命,她下于今日的茶水里,了结这个跟了她六年的追随者。
许挽的心是捂不热的,六个年头,所有方法用尽了,也未能换回她的手下留情。
她做了六年的丞相侍妾,深居简出,沉默而不起眼。享受着宋榭的一切保护,借着宋榭的手培植势力,豢养暗卫。从一开始就从未全然信任,六年朝夕相对,宋榭做得了君子,就显得她行径有多么小人。
灯烛一寸一寸减下去,偶尔爆出火花,暖意融融的小室也渐渐冰凉,许挽拢着大氅,嘴唇紧抿成线,面上红润逐渐消退,膝盖处开始发痛。
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哪里需要宋榭来做她的刀,平白暴露自己,让自己难以脱身,早些回府时,她就闻见冰冷铁器的味道。
新帝是要斩草除根,他一刻也留宋榭不得了,罪名更是现成的,斩杀皇室,株连大臣,加上这些年宋榭在许挽有意栽培下,并不算贤相,但凡提到他,能不叹一声奸佞已是留情。
“我们现在可以谈一谈合作了。”许挽拐到另一间密室,这间密室只有一张桌子两个凳子,桌案上摆满宣纸,湖笔滚落在地面,上面的墨水已经干了。
“我还未曾想好,不过我可以先带你回晋国,”容栖迟拿起一张写满字的澄心堂纸,这种纸金贵如此,却被她拿来练字,“你倒是下得去手。”
“人生在世,总要做选择的。”许挽夺回他手中的纸页,揉做一团,随处丢了。
眼见许挽耐心渐失,容栖迟才带着她七拐八拐去了别处,新的暗道是才挖出来的,偶尔滴出几滴水珠子。
二人出了地道,已是到了被付之一炬的骁王府,随后有人点燃引线,不消半刻钟时间,爆炸声轰然响起,炸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你看,就是这么简单。”容栖迟抓住许挽的手,牵着她穿过骁王府一道不起眼的角门,往他自己的住处去了。
“是,六皇子是聪明人。”许挽附和道,“先前之景与我说,您的文书已然到了。”
梁国不复上上位帝王的荣光,逐渐被晋国压下一头,如今连做质的皇子也要送回去了。这无疑是在新帝头上浇的第一把火。
但晋国正是看准了这个时候的林景湛没有整合的力量来抗衡他,事情才做的分外难看。
容栖迟皱眉,似乎极其不愿提起这话题,“未到时候。”
许挽理了理自己坐久了有些发皱的裙摆,摘下帷帽看着他,“可我等不及了,容栖迟。”
二人对视,似笑非笑的眸子里都藏着自己的心事,他们二人的博弈,从此刻,自大梁开始。
“我可不如宋榭那样蠢。”容栖迟为她理鬓边碎发,“孤对你,很好奇。”
“多谢六皇子赏识。”许挽弯了弯膝盖,温顺模样下藏着最尖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