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风雨（1）.3（2/2）

从前的他总是居高临下，殊不知，这样从下往上看，更能瞧得见她面上一点一滴的细节。

瞧得见她那些细小的，不易察觉的神情。

沈宛听了他郑重的道歉，并没有什么讶然神色，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宛儿没有怨殿下。”

他们这样悬殊的身份，她即便心中怨了，也不好说出来。况且他原本就没有如何怨她，这几月不见，反倒叫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此时看着秦沅一脸沉痛，她倒是想起了一件旁的事来。

若是往日便也罢了，今时今日，她已决心爱了，便只觉得这话不问不行了：“不知殿下这里，可有旁人住过……？”

她问得颇为小心，如今她与秦沅相处时日毕竟颇短，她还并不如何了解他。不知他会不会介意她过问他的事。

秦沅闻言，不禁神色一滞，虽然他心知自个儿洁身自好得很，可是此时看着沈宛略带探究的双眼，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正要开口，面前的沈宛却“扑哧”一声笑了，直说：“殿下紧张什么？妾不过是随便问问。”

秦沅又握了握她的手，这才起身坐到了榻上，伸手掰过她的脸与他对视，十分郑重其事地说着：“自是没有。”

沈宛却只是牵强地笑笑。即便有，她又能如何呢？

她在这个世上，如今只能依附着他，又他要宠着谁，爱着谁，还需要来与她报备么？

秦沅隐约觉得这话题实在不好，原本都心情甚好的两个人，此时竟不知不觉陷入了情绪漩涡中。

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今天最重要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是以，便忙不迭告诉她：“宛儿，后日，我便要启程北上了。”

朝堂上的事情还未穿到沈宛这儿来，不过她毕竟是重活过一世的人，对于太子北上攻打匈奴的事情，自然是记得的。

可是她却不能让秦沅知道她知道这些事情，否则，可真是百口莫辩，解释不清了。

是以，她面上还是作出一副颇为惊讶的表情：“啊？什么北上？”

她这边用尽全力地装着，没想到，秦沅下一句说得，却是真的叫她一脸惊讶。

因为，他说：“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一起去？”沈宛听了这话，都不禁觉得是秦沅在说疯话。

且不说她一个女子随军本就十分不便，此时她又身怀有孕，更是不方便。

秦沅伸手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嘴角一抹笑意，说道：“怎么，不愿意？”

55、飘摇风雨（6）...

“哗啦啦……哗啦啦……”

窗外时不时响起浅浅两声风打过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却愈发显得这屋子里寂静无声。

明明是万物重生的春日里,不知怎的，竟像悲凉的秋日一般。

东宫，暮云殿内。

沈宛和秦沅在一方榻上挨着坐着，离得很近很近。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刚刚说过要她随军一同北上,沈宛听完之后，稍稍顿住，一时还尚未消化这个消息。

不过她心中知道她此时这个犹豫并非是真的犹豫,也并非是不想去。经过了那两个多月的思虑，她现在多少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从来是个傻的，只觉得与他在一起便好。哪怕苦一点儿,也还是受的住的。

再多的苦，她也不是没有吃过。

况且这东宫,这偌大的汴京城，实实是个虎狼之地。

且不说全汴京,单说这东宫之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瞧着她。今日里还发生了那样大的事，秦沅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若是待在这儿，岂不是更让他分心？

这样想过以后,沈宛便愈发明白，自己如今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是以，面对着他，便柔柔笑起来，说着：“怎么会不愿意呢？殿下愿意带妾身一起走，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这话虽然说得滴水不漏，让人听着也并没有半分不妥。可是不知为何，秦沅听着，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味儿。似乎，自从那夜之后，两个人再坦诚面对，再开诚布公地道歉、原谅，有些事情也不能挽回了。

就像覆水难收，破镜亦难重圆。

她嘴上说原谅了，其实还是没有真的原谅。

秦沅想到这儿，却并没有埋怨她的意思，只是觉得，他那夜实在太过，未能控制住自己，一时犯下的错事，看来，宛儿实在伤得很深。

他伸出手，轻轻揉揉她的丝发，用很低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宛儿，你我之间，无需这样生分。”

秦沅说完这句话，也不知怎的，却突然灵光一现，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原来，她不管是行止坐卧，还是言语之间，都实在太过客套知礼。若是旁人，身边有这样大方得体，端庄贤淑的女子，定然觉得已是三生有幸，觅得贤妇。

可是他知道，她原本并不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她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沈宛听了他这句话，脸上原本的笑意不禁僵了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旋即，她又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带着安抚似的语气：“妾身从未与殿下生分啊。”

她说着这话，藏在宽大绣袍下的手不禁紧紧攥了攥。脑海中仔细想了想，自己方才有没有哪句话说得不妥，惹了太子不快。

此时此刻，秦沅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的感觉愈发强烈。似乎真的如他所想，他仿佛能看见，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的逃避，她的闪躲，让他觉得，自己永远都跨不过去。

他没有再开口。

沈宛瞧着秦沅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心中仔细思索半晌，良久，才说出一句：“殿下？明日咱们几时动身？”

既然已经决定同他一起北上，还是要问清楚什么时候走，她也好先回观潮楼收拾东西，以免到时没有空，徒添麻烦。

她希望，能给少给他添麻烦。

因为她记得，上辈子，所有的转折点，几乎都在这场战役中。

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趋势，太子会在战场蹉跎三载。而正是这三载之间，朝中已经翻天覆地，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早不是当年模样了。

也自然，无力回天了。

沈宛这样想着，仿佛有种一眼望得见底的感觉。好像这样看着面前活生生的秦沅，就能看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样。

不过说来也奇妙。上辈子，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还感觉到他在她身边。

这辈子一醒来，他又在她身边……

她这生生世世，好像都逃不过他了。

秦沅听见问的话，当下便道：“明日一早便动身启程。”

他看向她的眼睛，低声道：“明日你可要早些起身。”

沈宛一听，登时讶然：“明日一早？怎么会这么急？可是妾身还未整理行囊，不若妾这便回去整顿？”

她说着话，便要起身回去。

身边的秦沅一见她这架势，便伸手按着她的双肩，将她重新按回榻上坐着。解释道：“莫急，我自会遣人去，这次随军出行也是轻车简从，不宜带太多东西。”

沈宛听了这话，也只能顺从地点点头：“还是殿下想得周到，如此，便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