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2）

杜骁没料到她的计划这样简单直接，准备夺了船就直接离岛的，一时被问住了没法儿接口。只见安若望着已经远去的双桅船，愁眉苦脸地道：“眼下……倒是有些麻烦！”

安若所说的麻烦，不是说岛上的人没了船失了离岛的机会。岛上被擒住的闵无福是小事，这茫茫大海上正不知在何处的其余海盗，还有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头子才是最令他们头疼的。

安若与杜骁还未回到营地，闵无福和几个俘虏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并排坐在桌边。柳九带了几个人正在问他们的话：柳九问出问题之后，俘虏之中若有人能清楚回答，柳九就会命人在他们面前的小竹筒内倒上一点儿清水。

“这是你们在往后三日的饮水，答得问题越多，所得的清水越多，若是逞强不答，对不住，未来三日里，这边每天只会给诸位准备一筒海水。”柳九这话说得温文尔雅，但是闵无福几个都是常年跑海船的海盗，个个都知道海水的厉害，晓得三天不着淡水，人也就差不多完蛋了。率先降了的那两个已经连连点头，说：“我们说，我们说……”

闵无福怒目而视，提气高声喝道：“别乱说，量他们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但他也知这些手下大多也是为了活命才这般艰辛在海上奔走，义气？保密？不存在的。

柳九微笑着向闵无福那边点点头，伍良和米乐等两个少年立即从不知什么地方找来一大团绿叶杂草，一股脑全塞在闵无福口中，立时阻住他说话。

这边两个海盗没有闵无福拦着，自然将一切和盘托出。他们所说的与此前从海商那里打听到的大致相仿：这群海盗有两百余人，若干条船，主要在这一带沿海和岛屿之间活动。这次送人上岛的双桅船是海盗船队里第二大的船只，海盗船队中另有一只更大的主舰。这次只是他们的大当家司马无寿遣二当家闵无福上岛来打探。

其中一名俘虏解释说：“原本大当家吩咐了二当家，先好声好气地上岛试探，若是岛上人多势众，就等大当家的船过来，再一块儿将岛打下来；若是岛上没什么人，二当家就先上岛，看看能不能先把岛占下，把岛上的人都杀光，再迎大当家上岛也不迟！”

伍良在一旁听了气得要命，捶着桌面大声怒道：“就凭你们，也能将小爷们都杀光？”

俘虏们相互看看，面露尴尬，其中一人讪笑着开口：“转述……这就是转述，这位小爷，我们哪儿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是转述大当家的话罢了。”

柳九递给伍良一个温和的眼神，阻住了这位“小爷”发脾气，他将身体缓缓向前支，盯着闵无福看了一会儿，才转向那名俘虏：“话是这么说，但你们的船，却把你们丢下跑了，这又是怎么个缘故？”

那俘虏语塞，半天才道：“这个我们就不晓得了，只有我们二当家知道。”

柳九当即转向闵无福，柔声问道：“二当家？”他外表看来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柔和起来仿佛春风细雨，否则也不会被安若选来充当岛主了。闵无福却不上他的当，翻了个白眼，柳九立即冷了脸下令：“灌他一桶海水！”

伍良与米乐两个早有准备，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取了一竹筒海水过来，摘去闵无福口中那团杂物，将整整一桶海水往他口中灌下去。刚灌到一半，柳九喊了停，伍良与米乐暂时住手，只看闵无福的反应。闵无福一个反胃，吐了几口海水，呛住大咳几声，才勉强冲柳九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你们，也就这点伎俩，你们……绝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偏巧这话给路过的龙二听见，这位冷森森地狞笑一声，过来伸手提起闵无福的衣领，扭头看着柳九，说：“柳兄弟待俘虏也忒客气，不如也见识见识我们私盐贩子的手段？”

柳九还未来得及说话，龙二已经一手倒拖着闵无福，一手提着刚从上岛的海盗这里抢来的钢刀，离开营地。终日跟在柳九身后寸步不离的几个兵油子，此刻也几乎一人拖起一名俘虏，径直跟在龙二身后。柳九见势不妙登时大叫：“龙二哥，你这是要带人去哪里？”

龙二笑道：“既然你这蠢材问不出该问的话，我这做哥哥的手痒，索性代劳一回。”

柳九不放心：“龙二哥……这个是海盗头里的二当家，很是紧要，请龙二哥手下留情！”

龙二头也不回，使劲儿“呸”了一声，笑啐道：“柳兄弟还真是婆婆妈妈，晓得了！”他虽然一早就做了墙头草的打算，可是今日舒舒服服，没怎么费力就将对方干翻，龙二还是觉得浑身舒泰——即便他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那臭小娘料事极准，她说海盗会上岛试探，对方便当真“客客气气”地上岛试探了，还给他们送了紧缺的兵刃……世上还有比这更爽快的事情么？

069杀降

龙二和周郑等人拖着几个海盗就往山上走。山顶那片巨岩上本有乐十六和杜十九负责瞭望，也被龙二一气儿赶了下来。乐十六给杜十九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下山去给表兄杜骁报讯去了。

龙二手中拖着闵无福，私盐贩子对海盗头子，被擒住的海盗头子双手被绑得紧紧缚在背后，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龙二狞笑着，推闵无福到崖边，让他居高临下地看清楚整个岛：“我说这位当家的，你可看得清楚，这岛上哪里杀人最妙？”他手中一柄钢刀正是从海盗手中夺下来的，此刻冰冷的刀刃贴在闵无福脖子上比划。

闵无福脸上肌肉一跳，心中恐惧，他杀人越货的事做多了，自然知道总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头上。可这人在海上纵横惯了，心一横，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你老兄既然把我们几个人带到这儿，想必这儿最妙。”

龙二“哈”地笑了一声：“闵当家的果然好气魄。”他手一挥，周念五等人立即将剩下三人全部推至崖边，强令他们排成一溜儿，跪在巨石边缘，低下头，露出脖颈。龙二自己则点点头：“说得不错，这地界儿最紧要的好处，就是杀了人砍了脑袋，用不着脏了岛上的地方。”

山顶巨岩一侧是峭壁，十几丈几乎直上直下，下面是浅浅一片砾石滩，不到两步就是大海，用龙二的话来说，是一座绝妙的“断头台”。“闵当家，你要不要试试？”

闵无福晓得岛上的人要逼问他那艘座船的去向，强笑着摇摇头：“你不会杀我。”

龙二登时将手中钢刀收回：“是吗？当家的觉得我不会杀人？”他那柄钢刀转而在安若擒住的那名随从脖子上轻轻地蹭来蹭去。这人被这种折磨吓得几乎要尿出来了，颤声说：“二当家，您就，您就……”

他话音还未落，龙二一刀挥至，那话音从中断绝，隔了片刻，崖下海面上才传来“扑通”一声，人头落海，崖上则只余一腔尸骸，余下的海盗全部吓得大叫起来。

“算你们狠！”闵无福咬着牙说，他那名随从跟随他多年，就在他眼前被诛杀，闵无福险些将牙都咬碎了，“是我有眼无珠，掉以轻心，上了你们岛上那小娘子的恶当！”

龙二暗想：臭小娘花样百出，上她当的，又何止你一个？

“我只告诉你们，若是杀了我，等我们大当家的上岛，你们一个个必定死得惨不堪言。”闵无福恨声抗议，“屠岛的事，旁人或许下不了手，司马无寿决计不会留情，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心慈手软’四个字。”

龙二转转眼珠：“可是你们大当家的，又怎会知道是我们把你杀了？你和离岛的船只之间，究竟是怎么联络的？”这个私盐贩子并不笨，知道即便闵无福的船离岛，但一定会在岛周围游弋观察，而闵无福人在岛上，也自会想办法与船上联络。岛上的人擒杀这些海盗，其同党恐会上岛报复，但若是能将那船诱回来，又或是至少将其余海盗欺瞒一阵，情势对岛上的人会比较有利。

闵无福索性闭上眼：“敢杀我，你们便试试吧！告诉你们，你们必定要十倍百倍地付出代价。这岛上的人会个个死得惨不堪言，这个岛会成为人间地狱。”

龙二一听，来到当初投降了的那两名海盗跟前，手中钢刀又搭上了其中一人的脖颈，他好笑地道：“你若不说，我立即就叫你死得惨不堪言，像这人一样。”龙二手中钢刀在这俘虏后颈蹭了蹭，这人毛骨悚然地大叫：“好汉饶命，我等……我等已经降了呀！”

龙二却忽然朝对面立着的周念五使个眼色，这个兵痞登时会意，没有任何预兆地举起手中钢刀，奋力一斫，早先求饶的俘虏便眼睁睁看着跟他一起投降的同伴就在身边身首异处，登时心胆俱裂，几乎瘫软。

闵无福也是骇然睁眼，怒喝一声：“他明明已经降了呀！”

龙二一声长笑：“老子可不管什么降或是不降的，落在老子手里，说不出老子想要知道的，就得死。”他一个“死”字话音未落，龙二已经一脚踹去，登时将眼前唯一还活着的这名俘虏踹下崖。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开口阻止：“别……别杀他！”

可是已经晚了，这名海盗虽然早已举手投降，可依旧被龙二一脚踹飞至空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惨叫，叫声一直延续至崖下，随即是“砰”一声，重物落在崖底，那叫声自此断绝，显然已经是死了。

安若由杜骁和柳九伴着，一起登上巨石，只见到两具尸骸和一个瘫倒在地的闵无福。上岛的海盗，降了两人，被擒两人，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闵无福了。

“你们……你为什么要杀这些人？那两人不是说降了的么？”安若没客气，直接质问龙二。

龙二蔑视地瞅瞅安若：“老子杀人，从不管是降的还是不降，想杀就杀。”

安若气得脸色有些发青，双眼眯了眯，转向手中有刀，刀上有血的周念五，怒道：“你呢？你好歹也是兵营里混过的，‘杀降不祥’四个字，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自大周开国以来，官军多次征战，两军交锋，素来有不杀降的惯例——否则又怎能赢得人心，争取到降兵降将来投？龙二原本是个私盐贩子，这样无知无识倒也罢了，周念五等人却是明知故犯。因此安若才感到格外愤怒。岂料周念五却没事儿人一样懒散：“杀个把个，又打什么紧？”

正在这时，忽听闵无福在一旁仰天大笑，道：“与其在这儿零碎受罪，倒不如与兄弟们一起去了。”他奋起全身力气，一举挣开了手上的藤索，随即一声大喝：“大当家，记得给弟兄们报仇啊——”

那声音便从岛上远远地送出去。龙二手忙脚乱，刀一丢，伸手过来就要捂住闵无福的嘴，似乎怕他真的就这样一嗓子把司马无寿给喊来。闵无福却是看准了龙二不敢杀他，伸手掐住龙二的脖子，两人登时在岩上扭打起来。闵无福似乎是抱定死志，抱着龙二就朝崖下滚。刹那间龙二已经半边身体吊在巨岩外，身后就是数十丈的断崖，龙二登时魂飞魄散。

周郑孙邵一起上去帮忙，扯住了龙二的双脚。龙二底气便在，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口中“嘿”的一声猛喝，将闵无福重重一推，登时将他推出巨岩边缘。这个海盗头子二当家，毕竟也没能逃脱他那些随从已经遭受的噩运，登时头下脚上，直落崖底，“砰”的一声之后，便再无声息。

龙二和他的手下都心有余悸，安若却径直冲到崖边，俯首下望，崖下却只见尸首与首级。她转过头，望着龙二，寒声问道：“你们问出来什么了么？他会怎么和他的船联络。”

龙二双手一摊：“安若娘子，人是你做主擒下的，这些都该由你管着才是啊，怎么反倒来问我？”

安若脸色铁青，她早已猜到是龙二作威作福，逼问不得便当面杀降，惹怒了闵无福，结果这闵无福当真“无福”继续活下去，可是岛上的人却可能要承受其余海盗雷霆般的怒火。

“柳九——”安若断喝一声。柳九上前，冲安若单膝跪地，行礼致歉。他满怀愧疚，闵无福和其他俘虏是龙二从他那里拖走的，说实在的，他对此着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岂料安若却没有再一次发火，只是淡淡地对柳九说：“去将宁大夫请来。”

余人都觉安若失心疯了，毕竟岩上只留了两具无头的尸骸，她却叫人去请大夫。

待宁十一气喘吁吁地攀上山顶巨岩，只见到依稀两团血迹，连尸首都已经没了。安若立在龙二等人对面，正满怀怒意望着龙二等人。龙二手下的几个兵油子却大声说笑，压根儿不理会她，只在嬉笑着互相比较他们这次从海盗手里抢下的兵刃——话说，这次上岛的海盗随身所带的兵刃，除了吴念九见机快抢了一柄之外，其余尽数落入龙二等人手中。

宁十一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到山顶巨岩上竟然都是自己人，个个都好端端的，连忙问：“受伤的人在哪儿呢？”

安若摇摇头，冷然道：“没有受伤的人。宁先生，岛上的人只有你在海边生活过，我只想问你一句，若是上岛的海盗，一个不剩，全部被我们杀掉了，便会如何？”

宁十一下巴彻底掉下来了：早先明明听说还有活口的，怎么眨眼之间就……宁十一眼见着龙二等人满不在乎，耀武扬威的样子，突然记起一件事，登时膝盖发软。杜骁在一旁见了，伸手扶住，沉声问：“宁大夫，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经不起吓的宁大夫却真的连站都站不稳了，全赖杜骁在旁撑着，他吓得眼神大乱，痛苦地道：“完了，完了……我们大家，这回真的……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