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与将军（四）（2/2）

茶盏满足地依偎在将军身边，感受着冰冷的死气。

茶盏一日日吸收着山中的灵气，一日日感受着将军的腐朽。终有一日，茶盏化出了人形。

化出人形后，茶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拥抱住身边的那具枯骨。

身上的皮肉和衣物早已溶于土中，只留下一具森森白骨。茶盏轻轻地俯身，伸出手一点点地抚摸着白骨。

从黑洞洞的眼窝，到牙齿，摸到左侧肋骨上那个深深的划痕时反复摩挲着，再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白骨的右手上。

指关节早已断开，茶盏取走了右手食指的第一个关节。

茶盏在一片黑暗中，准确地望进了那个无一物的眼洞中，眼神纯粹，就像当年将军捧着他、望着他的眼神一般。

缓缓低头，在白骨的嘴上落下一个吻。

为了一个拥抱，他却用了百年的时间。

外面的天色一瞬瞬沉了下去，洛川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像是入了定的佛。

这时，有个不大的黑色身影，如一支利箭，笔直地朝着洛川所在的北边窗户射了过来。洛川身形微动，抬手取下了窗支。

“啪”、“啪”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是窗扇合上的声音。至于另一声，洛川恍若未闻。

窗外有了点动静。一个小东西扑棱着翅膀飞到窗前，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说着什么，说到激动之时还会啄几下玻璃以示抗议。

“洛川！你这个老妖怪！你就会欺负我！我辛辛苦苦上了一天课，写作业写得翅膀都快断了，你还这样对我！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定睛一瞧，是一只红点颏。周身褐色为主，亮点都在头部。颊部黑色，配上白色眉纹，衬得两个绿豆小眼晶晶发亮。喙部短而利。颏、喉部分是亮眼的红，到了胸部加了点黄。腹部则有些柔软的白色。两只小爪修长纤细。

小东西估计是伙食好，圆滚滚的像只小皮球，在窗外一上一下地飞着。

洛川在屋里头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等小东西估计也闹腾累了，这才转过头对着窗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话，小东西“咻”得不见了。

不到一分钟，茶馆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个学生打扮的少年，戴着一顶红得骚气的鸭舌帽，像是什么夕阳红旅游团发剩下的那种。

少年背着书包走进来，和洛川老老实实打了个招呼：“哥我回来了。”

洛川笑得温和，将刚刚无声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萧羽你说，我们今晚吃什么好呢？”

少年脚下僵了僵：“那啥，都行！我这长个呢，不挑食，真的不挑食！”接着快步绕过屏风往里头走去，“我先写作业了，待会叫我！”

萧羽心中暗自委屈，这群老妖怪都蔫坏蔫坏的，就会吓唬人！不和他们玩，还是学习有趣！

被小东西这么一闹，洛川也不再枯坐着了，下了地做饭去了。

后院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知道的说是洛川做饭呢，不知道的肯定猜这是哪家在搞装修呢。萧羽侧耳听着动静，吓得差点握不住笔。

萧羽咽了咽口水，一边写作业一边在六月天里唰唰地冒着冷汗，等着死神来敲门。

过了会儿，动静小了下去，走道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羽无声地祈祷着门口的路可以随着自己的意念无限延长变得没有尽头。

可房门还是被敲响了，洛川笑眯眯地探进来一个头：“还写着呢？休息下，先来吃饭吧。”

萧羽仿佛认命一般，丢下笔，梗着脖子一副赴死的模样走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