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贰柒(2/2)
“大皇子也不过才来此处,原是从假山上头的凉亭下来的。”徐杳丝毫不以为意,“那处的凉亭,如今一贯为赵容华所用。先时妾也十分诧异,大皇子身边也不跟着侍奉的人。”
“既是这样,”常婉当机立断,干脆利落地已然往假山那处去了,侧首时还不忘扔下一句,“你且随本宫去瞧个究竟。”
“还不快扶桢良媛回去。”徐杳瞥了晓暮一言,有意提醒她。
却说赵芜一如既往地带着二皇子在此处,她正悠闲自在地坐在石凳上,听见石阶上的脚步声,却不曾想先行上来得会是永和宫那位不问世事的皇后。
一时怔住,才忙不迭屈膝见礼:“皇后娘娘金安。”
常婉一眼便看见石桌上七零八落的花瓣,同大皇子鬓间所戴一般无二,轻眯了眯眼:“赵容华好兴致。”
不待赵芜接话,“啪——”她脸上遽然间已生生挨了一个耳刮子,常婉这耳刮子扇得有几分刁钻,蹭着赵芜的眼角擦过去,赵芜再睁眼得时候已然渗出泪光了。
后头被嬷嬷拥在怀里的二皇子顿时“哇——”一声啼哭起来。
“你可知罪?”常婉在这啼哭里却不为所动,眼底只有赵芜。
赵芜自入宫以来,何曾受过这等欺侮,半晌才反应过来,因在她宫里头的宫女嬷嬷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愈发觉得无地自容起来,胸前更是起伏不平,呼吸急促,这是气得极了:
“您要给妾安莫须有的罪,妾又有什么法子。”
“大皇子同赵容华那宝贝儿子一般无二,身子骨里同样淌得是陛下的血脉,永和宫上上下下都不敢有一丝怠慢,成日里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赵容华身为嫔妃,却不恪守本分,竟拿大皇子作乐,实为大过。”沉璧得了常婉的示意,上前两步,字字珠玑道。
堪堪这时候徐杳才从石阶上不疾不徐进来,榜眼冷观着这一切。
然而她这一出现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芜下一瞬转过身子,朝着身后的宫婢寄云发作道:“你这浪蹄子!何时能为我省两分心,平日里白养你了,大皇子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泥泞里爬出来的东西,光顾着自己起兴,赖到我头上来,管教你不得好死!”
她说最末一句话的时候,手上已经一把拧住寄云的发髻,嘴里一时又胡乱啐骂起来:“你同外头那些娼姐儿有什么分别?”
赵芜满心满眼里想起前阵子徐杳中毒一事,她那时便知晓自己这宫婢不甚干净,奈何又不好在殿前开脱,因这宫婢同自己牵系过多,只怕会招供出自己不少关乎自己的陈年旧案出来。
偏偏她这一声“娼姐儿”仿佛说中了寄云心思,这宫婢浑身一颤,一时只觉得心如刀割,面上也流露出几分哀哀欲绝的神情。
赵芜却视若无睹,“啪啪——”几声扇得寄云霎时嗡嗡作响。
凉亭一角的嬷嬷们一面哄着二皇子,一面还不忘规劝了两句:“赵容华快停手罢,想来寄云也是无心之过。”
“你今儿便是将人打死了,也脱不了干系。”徐杳原只想激将赵芜两句,教她停手罢了。
不曾想赵芜听罢这席话虽制住了动作,那宫婢已然红肿一张脸,脸上更是涕泗横流,发髻尽散狼狈不堪。
“奴婢再不伺候您就是了!”
她说这话得时候声音尖细,立时已朝着凉亭外头纵身一跃。
众人上前两步俯瞰下头,只看到潺潺不断的一帘幽瀑,半点瞧不清底下的情形。
这厢沉璧已经打发人下去察看,那人腿脚倒利索,约莫是下去瞧了一眼便上来了:“了不得了,赵容华逼死人了!”坦然失色惨白一张脸回禀道,“流了好大一池子血,已经咽了气,怕是活不成了。”
赵芜还杵在原地,声音打颤:“死了也干净。”
“本宫今儿出来一遭,瞧见得已是这后宫里头乌烟瘴气,往日里从不与你们这些年纪轻的计较,以为这大燕的后宫无人掌权,是当真以为凤印不在本宫手里头,还是怎么?先罚你回宫禁足,再听候发落,可怜了二皇子尚未及周岁便亲眼所见自己的生母这般行径,不若本宫代你照料几日也好。”常婉夷然自若看着眼下这场闹剧潦草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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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蔡莲寅进内殿的时候,但见桌案上一沓奏折纹丝未动,建安帝眼前置放着一方黄杨木盒,那里头存放得据说是珞夫人的遗物,他倒是未曾经过手的,平日只由建安帝亲自收置。
他叩首道:“陛下。”
“朕已经拟好了旨意,晋襄良媛为从四品小仪。”他执一方锦帕,细致擦拭着黄杨木盒的边边角角,“你为朕走一趟落英榭,朕记得去年南诏国的岁贡里有一柄绣着木蕖的缂丝团扇,你开库取了送过去。”
他那时鬼迷心窍,终归是做了负心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终归敌不过一朝枯荣色。可他自始自终,不过是不想做一个傀儡皇帝罢了。要知道,这是他的天下,他的江山社稷,并不是常海德的。
燕怀瑾掂量了许久,他过分思慕得那人,名唤常玉,他实实在在再也离不开同她相干的半点。
建安二年,珞夫人殁。关雎宫的掌事宫女灵檀为她守灵,他记得她向来器重这人。
——“她弥留之际,可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关于陛下,珞夫人只字未提。”
——“珞夫人一直想为奴婢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奴婢自幼在王府长大,眼皮子短浅些。陛下,您允奴婢伺候陛下罢。”
——“她既想你活着,你便好生活着罢。”
世人都说皇帝好,取不尽的泼天富贵,赏不尽的如花美眷。然而他在尝尽皇位上孤家寡人的滋味后,生平头一回这般懊悔,也是生平头一回这般痛恨江山社稷。
他想,自己果真做了许多对不起常玉的事情。徐杳既有将常玉演的入木三分的本事,虽过后再不承认,平空抵赖如何抵得干净。她只需伴自己左右便足矣,只当她是一个念想也好。
她祈求得不过是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这些他都给得起,纵然她是徐文山的女儿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