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2/2)
有一瞬间,庄秉漫无边际地想到,她而今倒是不好过多揣测,当年背负着母亲被侮辱、妹妹继续重蹈了一般覆辙的苏枕,到底是压抑着多大的悲愤和怨恨,才能与她虚与委蛇、演出一场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款款深情”来的?
不该道苏美人是块捂不热的冷石头的,庄秉模糊地笑了一下,不过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书写好起承转合的戏本故事。
她庄秉,也就是一个被人瞄定了的踏板、桥梯。
还有哪个大活人会对自己手里的工具动了真感情不成?又不是真的活疯了。
这么一想,庄秉反而莫名释然了。——这么说来,当初她和苏枕,也就是两个虚情假意的人一个无意一个有意地凑到了一处,彼此都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善男信女,也都没有真付出过几点真心,到最后,就更不必哀怨地去怪对方的无情离去了。
既然前世都两不相欠了,那么这一回,就真的只是纯粹的利益牵扯了。
不过,庄秉的视线缓缓落到了面前的苏玺身上,微微一笑,心道:这个小姑娘,我还是挺喜欢的。
苏玺对着庄秉的满眼柔情,已经快要被吓疯了:我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为什么不说话?我身上的衣服现在穿的好好的吧!是吧?是么?不是吧!
我姐这默不作声的态度,不会看出来我是一个冒、牌、货了吧?
苏玺一想到庄秉平日里有多热衷于给他弄那些三四岁的小姑娘才喜欢的小玩意儿,再想到如果这么喜欢小女孩的庄秉知道一直跟在她身后蹭来蹭去的自己这个“八姑娘”,竟然是个带把儿的“姑娘”……就感到一阵人生突然无望的颓丧。
好在下一刻,庄秉伸出手,给苏玺拢了拢半散开的领口,轻声细语地温柔问道:“阿玺,是被惊着了么,怎么这样看着我?”
在某个真相暴露之后的可怕幻想的刺激下,苏玺眨了眨眼睛,竟然挤出了几滴情真意切的委屈泪珠来,他垂下脑袋,巴巴地捏紧了庄秉的袖摆,抽抽搭搭道:“姐,我,我害怕,我好怕。”
“没事,不怕,我在呢,”庄秉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冷硬,然后复调整过来,特意放柔了音调,轻轻道,“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睡,不会有事的。”
苏玺的脸猛地涨了个通红,在顺水推舟的同意与恋恋不舍的拒绝之间左右为难了半晌,终究是男女之别的意识占了上风,怯生生地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某位,瑟瑟发抖地躲在庄秉身后,小声问道:“那,那他呢?”
庄秉俯视着地上的醉酒男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容错辨的杀意,但回头看了苏玺一眼,终究顾忌着是在孩子面前,遂缓和了声色,轻轻拍了拍苏玺的手,柔声道:“我去外边,叫了三公子的人过来,让三公子处理了他,好不好?”
苏玺点了点头,趴在床边寻了绣鞋出来,仓促地踩了一半出来,拉着庄秉的手,乖巧地应声道:“阿玺和姐姐一起去。”
庄秉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苏玺的脑袋,轻声道:“真乖。”
庄秉和苏玺一道,出去先叫了在外间守夜却睡得死沉的燕尾起来,燕尾一醒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是着了什么歪门左道了,吓得花容失色地先要去寻苏玺,见得苏玺还好端端地立在那里,这才手脚打着颤地仓促披了外衫起来,也不用庄秉或者苏玺说什么,便主动请缨,悄无声息地潜去了苏枕的外边的院子。
苏枕过来得时候,庄秉怕孩子今夜受了惊会做噩梦,正坐在苏玺床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小时候听过的那些侠客仗剑天涯,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故事,直听得苏玺一愣一愣的,抱着个枕头,整个人在边上配合地发出“哇”、“啊”、“天呐”的背景声。
小人儿软软的,枕头也软软的……简直完美契合了庄秉心底对女儿的某些不可言说的思念,可爱得庄秉忍不住手痒,把苏玺的脑袋揉了一遍又一遍。
就是苏枕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看着床上其乐融融的某两只,只觉得自己方才刚听到消息时的惊心动魄、恐惧悔恨都喂了狗。
苏枕眼皮微抬,越过庄秉的肩膀,给躲在她身后装小姑娘装的乐不思蜀,俨然已经快忘了自己到底姓甚名谁的某人递了个“你给我适可而止”的眼神。
苏玺错开苏枕的视线,心虚地把脑袋埋到了枕头里,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接到。
苏枕轻哼一声,点了灯烛,就近照了照地上人的脸,仔细打量过,寒声一笑,心里多少有了数。
然后闪电般出手,一击毙命,用一根簪子稳准狠地插到了地上男人的喉咙里去。
昏死过去的男人发出一声临死前的痛呼,在白玉地砖上死鱼般地挣动了一下,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没声儿了。
苏枕的动作太快了,床上、床边的两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时,地上的男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苏玺和庄秉齐齐皱了下眉,苏玺正欲张口让他哥别这样,要杀人出去杀,当着姑娘家的面做这个多不好啊,可惜他话还未出口,先被庄秉捂住了眼睛。
庄秉皱着眉头,很不悦地与苏枕道:“这是八姑娘的地儿,三公子记得弄干净了再走。”
然后俯下身来,轻言细语地安抚苏玺道:“阿玺,别看。”
苏玺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划过庄秉的手掌心,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合适。
苏枕直起身,看着软软地躲在庄秉怀里的弟弟,抽了抽嘴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玺一眼,然后抬起头,迎着庄秉满心不悦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回道:“放心,他没那么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