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2/2)
文宗皇帝念着念着,这个年过不惑的一国之君,竟然情不自禁地在儿子和臣下面前落下了几滴热泪来,可见其心头酸涩之难忍。
“父皇保重龙体,切勿太过伤怀,”四皇子晋陵王膝行上前几步,沉声道,“父皇勿忧,儿臣这就亲自南下,循着当年迦楼罗最后在南边的活动踪迹,一定找到当年那对被迦楼罗托付了妹妹出去的夫妇,将妹妹亲自带回洛阳来。”
文宗皇帝遮住落泪的眼睛,摆了摆手,压抑着喉咙间的哽咽沉声道:“去吧……你和谢卿一起过去,这回迦楼罗的讯息,他是出了大力的。”
四皇子晋陵王抿了抿唇,顿了一下,似是有些犹豫的模样,看文宗皇帝很坚持的意思,这才沉声应了。
“晋陵,记住,”二人临告退前,文宗皇帝背过手,如同一只被入侵了领地、彻底激怒的猛兽般,通红着眼睛寒声道,“一定要把你妹妹,给朕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谢阔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与四皇子晋陵王一同恭声应是,一道出了谨身殿来。
与双胞胎弟弟淮阴王不同,四皇子晋陵王自幼沉稳过人,长大后更是寡言少语,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儿。
谢阔亦不是多话的性子,且无论哪一世,他都与这位晋陵王殿下的关系尔尔。——尤其是当年庄秉下嫁谢家的消息传出后,晋陵王更是特从常州伪诏北上,十分鲜明地表达了自己对这门婚事的反对态度,落到谢阔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身上,这个仇,他可能记到下下辈子去。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路,在崇德殿前,正欲无声分别,淮阴王与清河公主说说笑笑地迎面走了过来,淮阴王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哇,看看这是谁,四哥,谢大人?”
清河公主羞红了半边脸,佯作嗔怒地瞪了淮阴王一眼,却也没羞怯到躲到兄长后面的地步,落落大方地与谢阔招呼道:“谢大人安。”
谢阔退避三尺,直接规规矩矩地给行了个大礼,疏离道:“臣谢阔,见过淮阴王、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眼里的羞涩情意顿时不尴不尬地僵在了面上,好半晌,才勉强维持着从容的语气,用开玩笑的语气俏皮道:“谢大人这也太客气了吧。”
谢阔面容端肃,语调平静:“殿下们是君,臣下是臣,君臣大礼不可妄废。”
四皇子晋陵王若有所思地瞥了谢阔一眼,又看了看清河公主僵硬的脸色,心里隐约有了底。
——看谢云若这态度,先前那些流言蜚语,倒不像是他为了尚主故意倒腾出来的了。
想是自己可能错怪了对方很一阵子,晋陵王对谢阔的态度不由略缓和了一些。
“啧啧,”淮阴王倒是一点也没察觉出现场的诡异气氛,还笑嘻嘻地揶揄道,“虽说君臣大礼不可废,但谢云若,本王倒是很想问问你,你方才见我四哥的时候,也是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的么?”
“倘若不是,”淮阴王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那这是小王的特殊礼遇,还是给清河的差别对待呢?”
谢阔抿了抿唇,脸色一时有些僵硬和难看。
“五哥哥,”清河公主一跺脚,瞥了瞥谢阔的脸色,轻咬下唇,委屈道,“我不与你说了,我先回宫了!”
然后一转身,人一溜烟走没了。
“小姑娘脸皮薄,”淮阴王摸了摸后脑勺,自己给自己挽尊道,“经不起玩笑话哈,哈哈。”
可惜晋陵王与谢阔齐齐沉默着,除了黄昏时崇德殿前飞过的几只乌鸦,再没有一个应他的。
淮阴王笑着笑着,自己也笑不出来了。
“倘若无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谢阔一拱手,转向晋陵王,沉声问道,“就是不知,四殿下打算何时启程?”
晋陵王略一沉吟,想到自己母后那日益衰败的身子,再想想自十年前小公主天花“过世”后母后郁郁寡欢的心情,犹豫了一下,拧眉道,“以本王之浅见,自然是越早越好。不知谢大人以为呢?”
“臣附议,”谢阔等这一天都不知等得有多焦急难耐了,怕什么他都不会怕时间太赶的,闻言当即接口道,“那就明早便动身?”
晋陵王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谢云若对这件事会如此地上心着急,意外之外,还多了一层淡淡的排斥顾忌,深深地凝视了谢阔半晌,片刻后,这才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冷淡道:“那就如谢大人所言吧。”
谢阔一拱手,大步流星地走人了。
淮阴王却在旁听得很是迷惑,不禁好奇道:“四哥,你要和谢云若一起出去?去哪里、做什么啊?”
“自然是给父皇办差,”晋陵王轻描淡写地略过这遭,转而问起淮阴王道,“倒是你,一直开清河与谢云若的玩笑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