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路漫漫兮（2）（2/2）
见顾敏敏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楼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久教育频道下午五点半到六点钟这个时段，正好播放的是顾敏敏最爱的小魔仙。
小魔仙每天一集，没有重播。
看来今天是亏大发了。楼弋想想，都为死党感到相当可惜。
在自己坐位上坐下来，拿出语文书，就着微弱的光线，楼弋开始背诵诸葛亮的《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停！”背书声被强行打断。顾敏敏跑过来一把抢走楼弋的语文书，马上求饶，“夭夭，我头疼，你别背了好不好？”
“你多想想你的一百零八位男神偶像就不疼了。”楼弋拿回自己的语文书，默默放书包里。
她不背了。
话说顾敏敏的偶像是多了些。
足足一百零八个。
赶上梁山好汉了都。
这家伙，光有颗聪明的脑袋了。
以前成绩在班上好歹也是前十的，现在别提这东西。
顾敏敏的心思不在这上边。
谁提，跟谁急。
天凉了。
搭上外边又在滂沱大雨。
楼弋把教室的窗子全部关实，仔细检查一遍。
坐回位置，想了想，不能背书，那就做做数学习题册。
凉风是从半敞开的教室门和顾敏敏之间的缝隙中灌进来。
楼弋今天穿的衣服有些少了。她没想到会下雨。
早上那会儿出门，天只是阴郁暗沉的湿冷，没成想是候着一场临冬的大暴雨。
楼弋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保暖内衣，外套一件秋季的红色卫衣。可爱的是，卫衣前面的大口袋上，印有一只笑的灿烂的海绵宝宝。海绵宝宝在楼弋的口袋上，笑的是嘴巴大张，露出上面两颗白白的大门牙，两个眼睛瞪的是大大的、圆圆的，眼睛里亮亮的……海绵宝宝只有少的可怜的六根眼睫毛，一只眼睛上各三根，眼睫毛是又粗又黑又直。
早上在岔路口，顾敏敏看第一眼就疯狂吐槽。笑话楼弋还是个很幼稚的小孩儿。
不过，楼弋一点也不在意。
她特别喜欢海绵宝宝，一有闲暇时间，准一定守着少儿频道看这个动画片。不同顾敏敏喜欢的小魔仙，她喜欢的海绵宝宝每天晚上十点播完，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还会再重播。
楼弋喜欢海绵宝宝有个叫派大星的好朋友，跟一只叫小蜗的宠物。
还喜欢海绵宝宝天生是个嘻嘻哈哈的大话唠。
对了，楼弋最最喜欢的是海绵宝宝做汉堡包的工作。长这么大，汉堡包她只吃过一次。
在幼时的记忆里，特别好吃。
因为冷，楼弋尽量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用小时候哥哥对自己说过的话说，肉堆在一起热量自会“传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理。身上倒是会比刚才温暖了好多。
楼弋摊开习题册，下巴枕在课桌上，一道题目还没来得及看完，是听见一声，“李老师！”
顾敏敏这一声“李老师”，不容置疑，绝对绝对是发自肺腑的。隔着教室门，混着下雨声，楼弋也听出了巨大的喜悦之情。
很像很像海绵宝宝突然是答应了要和派大星一起去捉水母玩，派大星高兴感动的是眼含热泪，嘴唇不停抖动说“海绵宝宝你真好”一样……楼弋噗嗤一声咯咯笑，怕惊动外面，手上慌忙是捂住嘴巴。一时笑得、憋得她快呼吸不畅，一张小脸通红通红。
除了她，谁也不知道她脑袋里现在进行时的画面是多有趣儿啊。
“顾敏敏，你还没回家呀？”
“我今天做值日。”看到李随风摊在手臂上的计分册，顾敏敏问：“李老师，你值班？”
“是啊。我负责初中部，另一位老师负责高中部。”这个星期正好轮到李随风和学校里另一位老师做值班。
所谓的值班，要做的就是巡视检查。大概内容就是，早读课各班是否有班长带头认真朗读，课上老师有无缺勤、迟到、早退情况，学生课间做眼保健操有无不认真跟偷懒行为，下午各班教室的卫生有无打扫干净等等，都在值班当中。
这些，统统都得计分。
每一项十分。上封顶，满分100分，下不封底，随便扣。这叫平时分。加上期末考试中，每个班在各自年级排名所得的优秀分，两两相加，就组成每个班的一个学期的班分。
班分相当重要，是与每一位海中老师的年末考核和奖金密切相关。
“老师，你吃什么？好香呀。”风死劲儿吹，是有一股好闻的香味。顾敏敏鼻子跟某样动物的特灵敏，脑袋凑近些李随风，耸耸鼻往人身上嗅了两三下。
“糖。”李随风嘴巴动动，舌下的糖滑到腮帮那儿，鼓鼓的，“青橙味儿的水果糖。”
顾敏敏一听，登时收回脑袋，摆出一脸嫌弃，“咦～，老师你多大了还吃糖？”多毁形象啊。
“顾敏敏同学，老师也是90后，怎么不能吃糖了？”李随风哑然失笑，“我就是100岁了，我也喜欢吃糖。”
“只有你一个人？”李随风问顾敏敏。外边风吹，计分册被风掀翻好几页，李随风干脆把计分册滚成长筒握在手中。
教了他们快一学期了，他知道顾敏敏和楼弋是俩好朋友，通常她俩都是一起出现的。
“还有楼弋。”
******
雨终于是小了下来。
李随风把自己的伞拿给楼弋和顾敏敏。半途中，顾敏敏闹肚子跑去上厕所，楼弋跟李随风去教师办公室里拿伞。
快六点钟了，办公室里老师是全走光。
楼弋乖乖在门外等着。
……
李随风把伞递给楼弋，楼弋双手接过来，“谢谢李老师。”
李随风点头，心想小姑娘客气礼貌的很，每次接他的东西，都是用双手。
视线不经意一扫，立刻发现新大陆。
李随风不发现也难，指指楼弋卫衣口袋上的卡通人物，好笑的问：“这个是什么？”好像一只黄色的大海绵。模样相当滑稽。
楼弋视线也去看——海绵宝宝照旧笑的灿烂啊。
她发窘、脸烫，是不好意思了。
心里的活动是：李老师会不会也和敏敏一样啊，认为我还是个很幼稚的小孩儿？
“海绵宝宝。”楼弋缓缓抬起脑袋，乖乖是答。声音小小的，绵绵软软的。黑溜溜的眼睛是不敢太多的看李随风。
手中的长伞，捏的紧了又紧。
横在面前，是想悄悄地挡住些海绵宝宝笑的大大的嘴巴。
“你的海绵宝宝好可爱呀，”面前的小姑娘脸红红的，一头长发低低束在脑后，刚低头，发丝是撒在窄窄的肩头。李随风忽然问：“老师能摸摸你的海绵宝宝么？”
小姑娘一下愣住了。
呆呆儿的。
眼睛跟她的海绵宝宝一样，大大的。黑黑的眼珠子，忘记了转转。
……
半天，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小脑袋是机械的点了两下。
像生了锈的，不灵活。
李随风笑的开心，笑出声。这小姑娘是被吓的。
他弯下腰，两手撑在自己膝盖上，与这双眼睛对视，“傻姑娘。你是女孩儿，一定要记住你是珍贵的，任何异性都不能找各种借口碰触你身上。老师、哥哥、爸爸，这些统统都不可以。”
李随风还是那样。
一张脸上铺满亲和明朗的笑，与平常别无二致。
但，他此时对楼弋说的每一字一句，是比任何时候要认真严肃十倍。
是尽量用一些十一岁的小姑娘能听得懂的词汇跟句子。
“以后谈恋爱了，你不愿意，男朋友也不可以碰你。结婚了，也是一样的。任何时候，你都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记住没？”
楼弋定定望着眼前这双眼睛，她词汇匮乏贫瘠，一时半会儿形容不出来。
只肯定……
这是一双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比哥哥的还好看。
他跟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她刚刚才发现他话好多啊。简直和海绵宝宝一样。
她全听进去了，可好多是听不懂。她好想问问他，就像别的同学在课上问他题目那样。可又不好意思。
“喏，给你。”李随风想起自己衣兜里还有颗糖，掏出来就给楼弋。
“这是什么？”楼弋盯着李随风手上的东西，半天不肯接。
“牛奶糖。很好吃的。”
那天傍晚，薄薄透明的雨伞下，楼弋忍不住是频频回头看。嘴巴里，又香又甜。
隔着雨伞。
隔着雨幕。
李随风站在办公楼二楼阳台上，他好像是不忙着回去，一直站在那里。他刚才明明说他还有一把伞的。
隔得远，看不清他是否还在笑。
他双手撑在阳台上，楼弋想呀，雨水肯定溅到了他手背上，肯定打湿了他的手背还有手心。
袖口上肯定也被雨水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