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公非辅,乃摄也〔廿一〕波斯使团〔上〕(1/2)
对内也忙,对外也忙。在高务实于国内全面推进实学教育的同时,大明与波斯的接触也在密切展开。尤其是当明军出动十万以上大军,一边堵死布哈拉城,一边安心拿下撒马尔罕之后,早已收到李廷机去信的萨法维帝国沙阿——阿巴斯一世终于坐不住了。
一战动用骑兵超过六万、火枪兵及炮兵五万以上!这股力量之强大,让正在压着奥斯曼帝国东部猛打的阿巴斯一世顿觉菊花微凉,不得不严肃对待起来。
为表慎重,他派出了自己麾下头号重臣、大维齐尔(即宰相)阿拉威尔迪?汗,全权代表自己,率团出使安集延,与大明安西总督李廷机会面。
药杀水的晨雾像未凝固的乳脂,紧贴着河面漂浮。阿拉威尔迪?汗掀开骆驼轿厢的丝帘时,铁制浮桥的轮廓正从雾霭中显形。
十二根手腕粗的钢铁锁链横亘河面,每隔五步便有青铜狮首镇锁,桥板用浸过桐油的胡桃木铺就,缝隙间嵌着三棱形防滑铜条,在晨露中泛着冷光。这与波斯境内那些用羊皮筏和麻绳搭建的临时渡口截然不同,仿佛连河流都被明军的工匠驯服。
“阁下,这桥能承重多少?”使团军事顾问侯赛因?阿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曾在威尼斯造船厂见过铁制构件的波斯军官,此刻正用弯刀刀柄敲击桥栏,浮雕的牡丹纹应声而响,惊起芦苇丛中栖息的灰鹭,雪白的翅膀掠过水面,在雾中划出几道银线。
“足够让二十门三号炮鱼贯通过。”回答他的是引路的明军斥候军官,从装扮上来来看,应该是一名千户。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陕西口音,却字字清晰。
阿拉威尔迪?汗的坐骑,一匹产自设拉子的纯种阿拉伯战马忽然打了个响鼻,蹄铁撞击桥面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战马的不安并非因桥面晃动,而是嗅到了对岸飘来的钢铁气息。河岸边的屯田区里,百余名明军士卒正在操作轮轴翻车,直径丈余的木制齿轮与铜制轴承咬合时,发出规律的“咯吱”声,竟比波斯水磨房的石轮转动更显齐整。
更令这位波斯宰相在意的,是士卒背上斜挎的火铳——枪管并排斜插着一尺来长的刺刀,在雾中如寒星闪烁,这是萨法维火枪手从未见过的配置。
“贵国的农夫,也准带火枪?”侯赛因?阿里指着一名扛着锄头却腰佩火铳的士卒,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在波斯,火器向来是精锐部队的专属,农兵至多配备弯刀。
明军千户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波斯使团随行的二十名持矛护卫身上:“西域不养闲人。坎儿井的水要守,屯田的麦要护,遇着马贼时,锄头柄便是火铳托。”
他回答这句话时,右手下意识按在自己的短款万历三式燧发枪机括上(短款意味着是骑兵款),牛皮枪套下露出的铜制部件闪着微光——那是万历三式的标志性设计之一。
使团行至桥心时,雾霭忽然被晨风掀开一角。对岸的明军堡垒赫然在望:三座箭楼呈品字形分布。由于规划中的水泥厂尚未投产,这些箭楼墙基用掺了铁矿渣的糯米灰浆浇筑,表面凝结着层叠的龟裂纹,却比波斯的夯土墙多了几分金属的冷硬。
箭楼顶端的瞭望塔上,铜制望远镜的镜筒正在缓缓转动,镜片折射的光斑扫过使团队列,如鹰眼般锐利。
“那是京华造的千里镜,”翻译官易卜拉欣低声解释,他曾在澳门见过葡萄牙人的望远镜,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型号,“听说能看清三里外的弓弦是否绷紧。”
阿拉威尔迪?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绿松石——那是阿巴斯一世亲赐的信物。他忽然注意到,堡垒下方的河水中有黑影游动,并非鱼群,而是覆着铁甲的小艇,约莫能载七八人。
他注意到,小艇上面搭载着半埋在沙袋中的三号轻炮。炮口指向河道,却用涂了蜂蜡的牛皮严密包裹——这是明军防止火药受潮的惯用手段,与波斯火炮露天堆放的做法形成刺痛的对比。
浮桥尽头,二十名明军骑兵从雾中浮现。他们的战马背负着长筒形物事,用绘有云纹的牛皮套裹得严严实实。侯赛因?阿里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长筒的弧度,分明是火铳的轮廓,却比波斯火绳枪长出两寸。
更令他心惊的是,骑兵队列经过时,甲胄撞击的声响竟如一个人踏步,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步兵齐整已然很难,骑兵更不必说。
“贵使旅途劳顿,”明军千户抬手示意使团停下,自己翻身下马,“李制军——哦,我是说安西李总督已备好接风宴,但按军规,需先行检视随带兵器。”他的目光扫过波斯护卫腰间的乌兹钢弯刀,“当然,贵使的佩剑与沙阿陛下的国书,自是另当别论。”
阿拉威尔迪?汗点头示意护卫解下兵器,心中却暗忖:所谓“检视”,不过是借机研究波斯刀剑的锻造工艺。当他看到明军士卒用磁铁石检查弯刀是否淬过玄铁时,终于确信:这个东方帝国对技术的贪婪,丝毫不亚于波斯对两河流域沃土的渴望。不过,作为帝国大维齐尔,他只是微微昂首,不置一词。
雾散了,药杀水的波光映着对岸堡垒上的“明”字大旗。旗角翻卷间,阿拉威尔迪?汗仿佛看见早已称霸东亚的大明帝国,正悄然将其势力进一步扩大,直至笼罩整个中亚,宛如由东而来的一面巨网。而他,正是走进这张网的首只雄鹰,带着沙阿的期许与警惕,去触碰那些闪耀着冷光的强军背后所隐藏的野心。
安集延城南校场的晨钟敲过九响,阿拉威尔迪?汗的骆驼队刚转过街角,便被如林的枪刺晃花了眼。两千名伊犁第一军第三镇步兵已列成十六个方阵,万历三式燧发步枪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冷光,枪托上的青铜兽首徽记与铠甲上的“安”字纹交相辉映。每列士兵间距三步,脚尖统一朝向校场中央的点将台,仿佛由同一个模子铸出。
“安啦在上……”侯赛因?阿里低声惊叹,他从未见过如此整齐的步兵阵列。波斯火枪手习惯松散的游击战术,而眼前的明军士卒如钢铁雕塑,就连呼吸节奏都似经过丈量——这是“三段击”战术的基础,每个方阵都能独立完成射击、装填、预备的循环。
点将台上,三顶帅盔在晨光中闪耀:居中者头戴七梁冠,身身上大红纻丝的官服打着锦鸡补子,腰间系着花犀腰带,正是安西总督李廷机;左首身披玄色山文甲,肩系猩红披风的是安西总兵李如梅,右首身着獬豸补服的则是安西巡按御史熊廷弼。三人步下台阶时,两万只钉靴踏地的轰鸣骤然止息,如潮水退去般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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