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世间无醴泉(1/2)
“交衡郡是苏秀行的家乡,也是这次事故开始的地方,那里肯定是有线索的。哪怕线索被抹掉了,这件事情本身也会成为线索。”姜望思忖着附和了两句,看向尹观。
重玄胜说完那番话后,就已经看向尹观了。
尹观看了看重玄胜,又看了看姜望:“不是——都盯着我看什么?”
“我还在主持比赛。”姜望说。
“做侯爷难啊!又要赛前指导,又要处理列国外交,哪哪儿都离不得身。本侯又偏于丰满,行动不便……”重玄胜唉声叹气。
尹观本想说冥府阎君也是事务繁忙的,但想到自己还有空来黄河之会兼职……这话确实说不出口。
他瞧着姜望:“……我不是被你软禁了吗?”
“你只要不在交衡郡大喊大叫说自己是尹观,景国人看到了也会当做没看到的。”姜望出声安慰:“他们只是要一个面子。”
尹观大怒:“那我的面子呢?”
……
要面子的秦广王,来到了交衡郡。
他左手盘着来自博望侯府的一对儿紫灵东珠,右手捏着又一张青羊天契,单手折纸,轻巧地将之折成了一只青螳螂,栩栩如生,煞是好看——随意地别在了腰带上。
长街凌乱,哀声入耳。
死气倒是并不浓郁,凶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所有的超凡修士。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在本地人口中占据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基本上都得以幸免。
至少从职业杀手的观察来看,那些死掉的普通人,都是因为距离超凡修士太近而被波及。没有哪一束天光,是针对凡人而落。
他慢慢转动着东珠,往苏小蝶的家里走。
大约是院口的位置,站着锦衣富贵的岱山王。
两个对呛过也说过告辞的人,在此又相会。
他像是没有看到姬景禄,姬景禄也像是没有看到他,就这样错身而过。
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桑仙寿,佝偻着探寻,像一只秃鹫在院中来回。
“有什么线索吗?”尹观熟稔地跟他打招呼。
地狱无门的老大,跟中央天牢的首领,当然是彼此熟悉的……熟得不能再熟,就连彼此的灵魂波动都记得。
虽然如此和平地共处一院,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彼此,还是第一次。
桑仙寿看他一眼,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边,用一盆早就接好的水,慢慢地洗手。
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洗手的时候非常使劲儿,任何一处皱痕都不放过,指甲缝都要细细地剔。
尹观眸中绿芒一转,终究又黯去。
“真小气啊。”他呵呵地笑。
地狱无门的秦广王,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按捺杀机的人。
但被念叨久了,耳朵里磨出茧子来,慢慢地自己也觉得,杀人或该有所得……毕竟是喜欢做生意,又不是爱杀人。
在入职冥府之后,每天重复着地府秩序,更是有了一个跑不了的庙——
这是他从来都不愿意与人建立联系的原因。
杀手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就是职业生命的死去……或是生命的死去。
放过你了,老桑——当然也记住你了。
桑仙寿把现场让出来,尹观也就转动着意味不明的眼神,自在院中走。
能够拿到的线索,这位中央天牢的头号刽子手,肯定都已经剥到手中。找他要是最简单的,可惜这法子使不得。
景国也被陷害,他也被陷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在一边。
敌人的敌人,他也看不顺眼——景国也是这么想的。
这座苏家大宅虽然经历了严重的破坏,仍能看得出装修不俗,这充分说明了地狱无门的薪酬体系之完备,是业内领先水平。
一个冥河艄公,也能攒下不菲的家业。
回头要是不在冥府干了,重操旧业,这也是个不错的宣传点。
尹观里里外外地走了一遍,捕捉那些尚未散尽的怨气,虽然没有具体的意识,但一个人因为什么而死、会怎么怨,在尹观这里都是没有秘密的。
深深浅浅的怨,就是死亡的一种答案。
一圈走过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个胖子说的是对的。
苏小蝶的死,只是某个人在这里随手写下的一笔结局。她甚至不是那个“一”字,而是“一”里面的其中一个墨点。
没有人要特意针对她——这倒是更残忍的事情。
尹观还在这里找到了苏秀行的残恨,跟那处无名山谷里的诅咒如出一辙,说明苏秀行确实是从这里逃到了那里——凭苏秀行自己肯定做不到。
所以陈算大概率真的是死在这地方。
有意思。
自己追寻诅咒而往,也被提前察觉,然后顺手抛尸陷害吗?
对手真是强得……让人振奋。
尹观眸光跳跃,半蹲下来,用食指按了按地面——
他仿佛看到,苏秀行就是在这里仰头,看到那一角棋格道袍。
除此之外,苏宅里的每个人,都死得稀松平常。
大概是因为这家有两个超凡修士的原因,那光束的力度也强于别处。超凡死于点杀,凡人死于余殃。
倒是有一处空白——他想那是关于陈算的痕迹。
或是被凶手抹掉,或是已经被景国人刮走了。
尹观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转身走出了这里。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交衡郡,往前做杀手走南闯北时,也没接过这穷乡僻壤的单。
看过这里的一砖一瓦,感受过人烟草木,这时才算对苏秀行有了些具体的印象——这是一个相当努力,做事细致的人,交给他的活计虽然都不大,但完成度都很高。无论是早先做杀手,还是后来做冥河艄公,都没有出过纰漏。
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加入地狱无门,倘若卫国有正常的上升空间,他也会过得很好的。
但尹观记得当初招人的时候,他说——在家乡活不下去。
卫国和佑国,还真难说谁好谁坏。
小国出身的人,好像都要拿命换路走。姜望如是,他尹观如是,苏秀行这般不够天才的人,也如是。
尹观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还在下城二十七的时候,在得知曾青身死真相的那一天,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令人窒息的上城,那时候的喃然自语——
这个世界,会改变吗?
披着黑色冠冕的秦广王,像这座城市孤独的游魂。生者都驻足,他往前走。
这个世界不会改变的。如果感受到痛苦的人不去改变它,它就永远这样。
我们就这样痛苦着,直到痛苦无法忍受。
然后在那痛苦中迸发出来的力量,终有一日,燃烧整个宇宙。
悬于长街的天镜,还在投放黄河赛事。
当然街上已经没有人坐着观赏——
一地空空如也的凳子,中间有十三束天光留下的空白。
这代表十三个超凡修士,以及一些……不会有人去计数的,被殃及的普通人。
尹观走入其中,在一张不那么干净的、血色未涸的凳子上坐下来,看他未看完的比赛。
那边姬景禄站在院外,也倚门眺天镜。
不知上国真君,见此是何心情。
长街空荡,冤声未消。
吓破胆的卫国人躲在屋子里哭泣,各司所职的景国人来来去去。
天镜里华光炫影,法术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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