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1/2)
八王的外宅是在离太原城近百里外的一个小镇上。六郎本来就对这一带不熟,从当地的衙门中捉了一个值夜的公人,连恐吓带利诱的,直到清晨才问出八王外宅的所在。许多年前,这里原是北汉所辖,六郎在年幼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来到一次,隐隐有些印象,但是此刻他却几乎认不出来了。
朝霞中只见小镇一片荒漠凄凉,所有的树木像被人捋过似的,一片叶子也没有,东倒西歪乱蓬蓬丛生在瓦砾中。由于连年战乱,许多房子都变成一片断垣残壁,满街都是破砖碎瓦断梁折擦。别说人影,连一声鸡鸣犬吠也没有。六郎有点象做梦,四顾张望着往前走。
按照那个公人所说,六郎七转八转,果然来到了一道黢黑的小巷,有一座青堂瓦舍一色都是卧砖到顶的七成新房,和其他宅子相比,此处从外面看起来倒也是格外鲜亮,只是大门紧闭,也不见有守卫什么的。六郎看看左右无人,轻脚轻手的走到门口,小心推了推,见大门内上了锁,于是绕道宅子的侧面,轻轻一跃,翻过墙头。
来到宅内,六郎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六郎发现前方的不远的处有星星点点地晃着一盏灯光,六郎顺着灯光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说:“郡主,您这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又不肯吃药,您这不是在作践自己吗?”那人顿了顿,仿佛不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后,又咬着牙说:“那帮该死的奴才和守卫,平时郡主对她们不薄,现在郡主得病,居然一个个钻沙似的跑的没有影子了。那帮太医也该死,来了后,就象屋子里有鬼似的,连脉都不诊,竟是写了方子就跑,皇上也是狠心,居然不闻不问……“
“棠儿,”屋内传来郡主细若游丝般的声音:“这件事情怪不得皇上,也怪不得那些个丫头侍卫太医。本来这种疫症就是会传染他人的,不怪他们会如此害怕,就是你,也不要在我跟前多待,说到底,这也是我自己的报应……”
“郡主,您是烧糊涂了吧,说什么疯话?”棠儿好象啜泣着说,“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您再睡一会儿。”
说完,就听见门“嘎”的响了一声,六郎忙闪身在一个柱子后面,看着侍女棠儿离去了,这才轻轻的推开房门。
这间雪洞似的的房子里,满是一股烟熏火燎的药味。屋内虽然整齐,但没有什么摆设,就连楹子也只有两把。六郎朝内室走去,发现床上的绣帐内侧躺着一个人,因为此人面朝里,也看不出容颜。
六郎轻轻的走到床前,床上之人这时也听到了动静,无声透了一口气,说;“棠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把药放到一边的木几上就行,我说了,你不要总在我这里,我不想连累了你。”
“是我,珺儿,我是六郎,我来看你了。”六郎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珺儿,这些日子,这些日子,你……”
郡主一听是六郎来了,象被惊雷击中了一样,身子居然在不停的发抖,仿佛能听到她震齿之声迭迭作响:“你是谁?你说你是杨将军?”
“是呀,珺儿,是我。我听说你病了,宋皇将你独自一人仍在这里,我放心不下,所以特来看你。珺儿,你病的很重吗?转过来,让我看看你。“六郎说着,沿着床边坐下,伸手就要去扶郡主的肩膀。
“别碰我。“郡主忽然象被蛇咬了一下似的,把身子蜷缩的更紧了,用尽了力气大声说:“你快走,别碰我,我得的不是一般的病,会传染给你的。”
六郎不但没有走,反而又凑近了些,说:“我刚才在外面听说那些太医不给你好好治病,你又不肯吃药,这怎么行?若说传染,一直服侍你得侍女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让我看看你好么?”
听六郎这么一说,郡主仿佛不胜伤感:“我不会怪任何人的,俗话说,因果报应,丝豪不爽。这次我军损兵折将,全是我一人的错。这也是老天对我惩罚。而且我也不是一个月之前的我,就是你现在看着我,估计也认不出来了。六将军,你走吧。就只当你从未认识过我,我也从未见过你,就行了。”
六郎一听这话,“腾”的站了起来,大声说;“宋军自己无能,被打的丢盔弃甲,与你有什么相关?你不想见我,无非是因为自己脸上起的红疹毁了容貌。难道我是那种以貌取人之人吗?好吧,你脸上有红疹不愿见我,那我就划了自己的脸,这下我们就一样了,你总可以见我了吧!”
说着,就听见六郎刷了一声抽出了身上的匕首,“别,”郡主情急之下大叫一声,暮然转身。
这一个月来,六郎曾经构想了许多种自己再次见到郡主的场景,却没有一种是今天这个样子。这个还是一个月前那个风姿卓约,顾盼有神的珺儿吗?原先珺儿那张明洁秀丽的面孔上,如今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点;因为没有好好的休息,加上无人照料饮食,珺儿的眼窝、两颊都塌陷了下去。原先那么光采照人的郡主,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间居然煎熬成了这个样子,六郎心里一阵发酸,向前跨了一步,重新坐到郡主的床沿,扶着郡主躺下后,又提她掩好了被角,强笑道:“我这招挺管用的,看来你还是挺在乎我的、不是吗?”
郡主轻轻的叹了口气,别过头,说:“六将军,你不用掩饰什么,从你得眼神我能看出,我现在丑的不能见人了,是吧!”
六郎心里明白,容貌对一个原本是国色天香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一时竟寻不出什么的话来抚慰,只得不由分说地紧紧握住郡主的双手,道:“我知道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珺儿,你相信我吗?我喜欢你,我不在乎!”
郡主的目光先是惊喜的一闪,随后又马上变得异样灰败黯淡,她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说:“六将军,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将军只有救命之恩的感激,从未有过别的想法。”
“那当日姑娘对我说的‘黄河之水天上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告诉我,想和我’同销万古愁‘吗?”六郎故意装着不明白。
“什么?将军是这样认为的?没有猜出别的意思?”郡主听六郎这么一说,本来苍白的脸上立刻泛上一丝潮红,手肘撑着床,竟想坐起来。
六郎手明眼快,一下子扶着郡主,继续装糊涂地说:“是呀,当日不是姑娘这样对末将暗示心意的?唉,难道这些日子竟是末将自己自作多情了。”六郎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在屋外听了只言片语便知道郡主除了生病之外,还对自己泄露军情,造成全军溃败耿耿于怀,所以一直不肯好好服药,竟愿一死来谢罪。
常言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六郎这么一说,打开了郡主心头的郁闷。不过,六郎也知道,郡主天分极高,要见好就收。于是他装着失望之极的样子,站了起来,后退一步,说:“末将刚才对郡主多有得罪,望郡主恕罪。”
“不,六将军,我……”郡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这个时候,棠儿煎好了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进屋。一抬头,冷不防见屋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棠儿吓得手一松,手里的碗“啪”的掉到了地上,发抖的说:“你,你是谁?”
“棠儿,别声张,他是一个故人,没有恶意。”郡主见棠儿进来了,挣扎着转过身子说。
“郡主。”棠儿快走几步走到郡主床前,重新扶稳了郡主,又看了看六郎确无恶意,不由的埋怨说:“屋里黑乎乎的,冷不丁这个人站在这里,吓的我魂都没有了,你看看你,就这么一包药了,叫你一吓,全洒了。太医要到明天才能来,郡主的药没有了,怎么办?“
六郎见这个小丫头缓过神后,连珠炮一样的嗔怪自己,苦笑的一声,说:“附近还有什么大夫吗?我去请,然后重新抓一副药。“
“附近是有大夫,但是他们一听是疫症,死都不愿意来的。”棠儿服侍郡主重新躺好后,来到门前,蹲在地上,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说。
“好吧,那你告诉我,大夫住在什么地方,我去请,他若是真的不愿意来,我就成全了他。”六郎看了看静静躺着的郡主,转过身对棠儿说。
“成全了他?什么意思?“棠儿仰着脸,有些迷惑的看着六郎。
六郎看着这个一脸孩子气的棠儿,心想,这么聪明的郡主,怎么有个这么苯的丫头,于是没有好气的说:“他要是敢不来,我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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