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桥(1/2)
此刻已近子时初刻,虽然军营中到处紧张肃杀,潘龙兄弟去如同在在天堂一般。
“大哥,我今天看那个杨六郎也不过是一个小白脸而已,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大哥怎么在府中将他夸的好像天下有地下无无似的?”潘豹懒洋洋的坐在软塌上,一手端着一盘鲜藕递给潘龙,“这是咱家的院子出的。藕本不难得,难得的是这个时节。大哥你尝尝,又清又脆又甜,几乎没有渣儿。
“那是你没有和他一起当过差,”坐在一旁的潘龙接过盘子,捡了一个小的轻咬一口,笑道:“等有了机会,你自然会明白的。”
“就是那个杨六郎当初和你争郡主?大哥,不是我说你傻,这种事情还不好处理?你的官职比他高,等打仗的时候,你随便派他去个什么地方,战场上刀剑无情,随便那支冷箭射过来,他送了命,谁又能怪到你的头上?”
听潘豹说随便暗杀一员大将,如同说去哪个青楼伎馆一样轻松,潘龙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重新打量了自己的这个弟弟一眼,勉强笑笑说:“何苦呢?为了一个女人,随便杀人,过分了点吧!”
“大哥也知道郡主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呀?那你干嘛还为了她朝思暮想的?京城的漂亮女人还少呀。”潘豹不屑的撇了撇嘴
“那你就不懂了,”潘龙打了一个哈哈,又拿起一块鲜藕说:“我这叫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梨半筐。”
“其实好女人多得是,比如我看那个重阳公主不也长的可人心意吗?”
“我告诉你。”潘龙陡然警觉了起来,坐直了身子说道;“那个女人外表天真烂漫,实则阴险狠毒,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我劝你离她远点。更何况爹爹派我们到杨继业这里来,不是让你寻女人开心的,是让我们盯着杨家。明天八王要升帐,今天我们还是早点睡吧!”
“好好好,睡觉睡觉。”潘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第二天早上,他天不明就悄悄的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潘豹戴了凤翅盔,穿了锁子镫锽甲,腰间束一条丝蛮宝带——穿戴齐整后,出了大营直奔重阳的住所。
本来吧,潘豹也觉得论姿色,重阳是比不上郡主,但是这一路护送她们姐妹两人到青州,潘豹便觉得重阳这枝玫瑰花比一直冷冰冰的郡主更招人爱。在他眼里,那身材、那体态、那容貌、那……无一处不似那个什么“神”,一颦一笑都勾得他心痒难耐。潘豹也听说了重阳可能会下嫁杨家,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比起看似一身正气的六郎更解风情,就算是不得沾腥儿,见面能一近芳泽,一聆笑语也觉提神儿。
一路想着重阳,潘豹已到重阳的门口,因他也算是走得极熟的人,早有人看见报了进去,约莫一袋烟工夫,侍卫出来禀说道:“潘将军是国舅,教您不必拘礼,如事情,请当面讲。”潘豹心里暗喜,捏着劲儿独自进了内院。见重阳正在揽镜梳妆,隔窗便笑道:“公主千岁在屋里么?”一挑帘便进了屋,果见重阳正在坐在床头一个梳妆小柜前。重阳见潘豹进了屋后便要下跪行礼,于是笑道:“潘将军,我们也算是亲戚了,现在又不在京城,你就免礼吧。这么一大早的,你要求见我,有什么事情吗?”
潘豹乘机走进了一步,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一边打开,一边笑道:“这是一包上好的高丽参,是家父快马加鞭派人送来的,都是年初才刨的。公主这次路上受惊了,公主如不嫌弃就收下。”
重阳扫了一眼,见那个盒子内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只参,小的也是二十批叶,大的竟有七十批叶,一看便知知道价值不菲,于是抿嘴一笑,说:“有劳太师记挂了。等回到汴梁,重阳一定当面感谢太师。潘将军,你哥哥潘龙呢?”
“我哥哥呀,现在估计在看书呢。”潘豹笑着回道:“上回皇上说他不读书,他不服气,说自己最喜爱李太白的《宫中行乐词八首之一》,还说听老宫人讲,郡主的小名就是从这首诗上来的。皇上叫他背着听,他却挠着头说,记性不好,头一句忘了,第二句是什么什么微,中间好像是什么什么归,最后一句是飞呀飞呀飞的意思,”
重阳被逗得噗嗤一笑,啐道:“你说你哥哥不读书,那想必你得学问高了?”“我又不准备考状元,读哪门子书?”潘豹觉得重阳似乎并不讨厌自己,而且看上去心情不错,于是又凑近了一点,小声说:“公主,我听说公主就要大喜了?皇上是不是要把你指给哪个姓杨的?照我看呀,一个降将,哪能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
“噢,那你说,谁能配的上我?”重阳撇了一眼潘豹,不动神色的问道。
潘豹见重阳偏腿儿斜坐着,巧笑可人,撩人心怀,遂笑道:“那我可不敢说。我不过觉得他们杨家也不一定就是坊间传的那样厉害。就如比那个杨六郎,如果他这次吃了败仗,缺胳膊少了腿,或者命丧。。。”
“够了。”重阳一下子变了颜色,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把正在洋洋得意的潘豹下了一大跳。重阳一脸愠怒地盯着潘豹,咬着牙说:“潘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也别以为我猜不出你和哥哥来杨继业手下当差的原因。你虽然武艺不错,但是,缺德缺得冒烟。就因为你的教习老师无意说你调戏母婢,你竟然用巴豆汤泻死了他。我告诉你,杨六郎是我的。你这次来想害谁,或者盯着谁的哨我都不管。但是,只要你敢动杨六郎一根汗毛,管你是谁的儿子,别怪本公主对你不客气。这些人参你拿回去,本公主不稀罕!”
重阳说罢竟一挑帘子去了。潘豹满面无趣,又朝外看了看天色,发现时辰不早了,猛然想起今天晌午八王还要升帐,只好讪讪地拖着步儿离开。
等他赶回大营的时候,大账上早已是森严肃杀济济一堂。沿公案桌下四十八名禁军侍卫分两列直延到二堂门口,身着绿色官服,腰悬大刀目不瞬睫兀然挺立。三十多个书办、笔帖式袍靴楚楚鹄立堂柱西侧,东侧是以大郎杨延平为首的二十员大将,都是翎领辉煌衣色鲜明植立候命。右侧一把交椅,想来是杨继业的位置,因为他是此次北伐的副元帅,位分贵重,所以特设座椅。大哥潘龙则站在交椅旁。看到潘豹几乎快要迟到了,潘龙忙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快些进来。潘豹懒洋洋的走到了哥哥下首,左右思量军中没有什么要紧公务,却也没有快大中午头议事的例,不知是真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这个八王监军大弄玄虚?想起刚才自己在重阳哪里讨了个没趣,心里却觉得有些不甘,忽然又感到周匝静得出奇,便知八王和杨继业要出来了,接着便听“咯——咯——咯!”三声炮响,一个亲兵可嗓门儿高唱:
“八王升帐啰!”
帐内帐外武将们一齐跪下去,声音震得大帐嗡嗡作响,接着便听一阵脚步声橐橐从外而来,杨继业站了下首的位置,八王径升座据案而立。
“参见八王千岁”
“诸位将军请起。”八王脸上毫无表情地说着,然后朝杨继业摆了摆手,“杨元帅免礼请坐!”
人们似乎松了一口气,杨继业朝八王拱了拱手,双手据膝落座。其余各将军归位垂手肃立,不时用目光偷睨公座,八王也坐下了,清了清嗓子说道:
“今天召集诸位将军升帐,主要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此次北伐,皇上下旨要兵分两路。潘太师为东路元帅,杨大人为西路元帅,分别从代州和雄州进军雁门关和偏关。本王对行军打仗是一窍不通,所以从今天起,西路的一应军事由杨大人全权统领。”八王扫视了一下众将,发现潘豹似乎很不屑地撇了撇嘴,于是不由的暗中皱了皱眉,但仍然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情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我的御妹柴郡主奉旨下嫁西夏。不幸在孟州的驿站遇到了匪徒,随行人员被杀的干干净净,亏得有潘将军手下大将黄应思及时救下,一路护送到了青州。本王想既然西夏使臣被杀,那么郡主就绝没有只身前往西夏而无人陪同的道理。今早本王已经派人去了京城,请皇上另派使臣先去西夏,让他们重新派人来接。所以柴郡主就暂时住在我的行署里。杨元帅,明日你可派人护送重阳公主回京吗?”
八王嘴上这么说,心里的念头却是,此去西夏路途遥远,等使臣们两个来回之后,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趁着这段日子,郡主改了心意也不一定。正在思量着,却听杨继业说道:“
“末将谨遵钧旨。八王千岁,过几日我便派人护送重阳公主返京,保证万无一失。正好我的小女延琪因为来报家事,所以还在大营中,不如让她去陪着郡主,也免的郡主千岁一人在此孤单寂寞。”
八王满意的点了点头,脸色也霁和些。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等散营后,自己去告诉重阳要她明日回京时,那个刁钻古怪的丫头转了转眼珠,半带撒娇半带玩笑地说:“皇姐不走,我也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皇姐。八王哥哥你不是这么讨厌我,让我马上回京吧?”弄得八王也一时没有了办法,只得答应了她。
这边大营内杨继业继续说着行军北伐的事情,“现在辽军已有了防备,原先想的绕过豫州,直取幽州,已经行不通了。既然皇上下旨要我大军从雄州北上,那便要路过六塔河。六塔河桥年久失修,那桥面绝对经受不起大军的粮草辎重,所以破土筑路修桥迫在眉睫。不是八王打算如何安排?”
“本王说了,从今天起,军中的大小事务都由杨元帅处理。如何修桥自然也有杨元帅定夺,不过这修桥的任务嘛,”八王朝下扫了一眼,看到了一直低头不做声的六郎,不知怎的,心中又有了一股郁气:“不如就让延昭去做吧。既然皇上的圣旨催促的紧,那就五天,五天之内,一定要再六塔河搭起浮桥。”
众将一听八王这话,都被说得一愣―――筑路修桥自有工部遣派人手,何时用得着军中大将亲自监工。站着一旁的潘龙却是知道原因的,他心里不禁暗想:“杨延昭呀,你得罪了八王千岁,会有好果子吃?修桥?五天?干不完等着军法处置吧!”正在潘龙暗自得意间,忽然听到八王喊自己的名字:“潘龙将军,你就随杨将军一同前往吧。这件事情由你二人一同负责。”
“啊……噢噢……是。末将遵旨。”潘龙猛地回过神来,见八王也点了自己的名字,心中纵有万般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和六郎一起接下了差事。接着,杨继业和八王又和众将商议了一下军中其他事宜,安排妥帖后,这才散了帐。当众将三三两两的各自回营后,看着左右无人,走在最后的四郎快走几步,跟上了脚步拖曳的六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六弟,你这是什么时候得罪八王千岁了,那天让你在帐外跪了一个时辰,这次又让你去修桥,这是怎么回事儿呀?”
“大概是我和八王八字不合吧。”六郎叹了口气,既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于是岔着话题说:“四哥,听说七弟,八弟和延琪也来了,现在他们人呢?”
“他们都在后账呢。听父帅的意思是让老七跟着你,八弟跟着大哥。延琪现在一定在已经准备着去柴郡主那里了。”“珺儿?”提到郡主,六郎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青州城内方向,“珺儿,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一定要用远嫁西夏这种方式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心吗?”
六郎想着郡主,郡主此刻心中也□□着六郎。心灰意冷的郡主起先只想远远的离开汴梁这个让自己伤心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天意如此弄人,自己越想见他,反而是见不到;等自己想避着他,老天却让自己离他越来越近。本来郡主想着在青州稍作休息就回汴梁或者重返去西夏,八王却派人来说叫郡主先不要回京,养好身体后,等西夏另派使臣前来再作商议。郡主本就不着急回汴梁,又知道这是八王疼爱自己,所以也就不再继续执拗下去。
吃过午饭后,一时无事可做的郡主正在伏在炕桌上正描花样子打发时间,忽然见门帘似乎动了一下,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子声音传了进来:“郡主千岁,我是杨家八妹延琪。是我爹爹叫我来陪伴郡主千岁的。”
“延琪?”郡主停住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想了想,轻声说:“八姑娘请进来吧。”
“是。”八姐答应了一声,一掀帘子低着头走了进来。乍从外面进屋,房里光色又很暗,八姐什么也看不清,她蹲身福了两福,低声道:“延琪参见郡主千岁。”
“什么千岁,”郡主淡淡地笑了笑,嗓音有些暗哑:“俗话说的好,何处觅得蓬莱境,哪里采得长生药?既然今后一段时间你我要共聚一室,那个千岁的称呼就免了吧。看样子我比你大一些,你喊我姐姐就行了。”
“好呀,郡主姐姐。”八姐原以为宫内的金枝玉叶必定是以势压人,极难相处,却没有想到这个“千岁姐姐”竟然如此随和可亲,不由大胆的抬起了头,打量起了郡主。忽然八姐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郡主,猛然想起,这个郡主不就是一个月前那个在府门口苦苦等候自己六哥的女子么?
“郡主姐姐,”八姐偷瞟了郡主一眼,见她神情温和,于是乍着胆子问道:“我看姐姐面善的很,延琪是不是曾经有缘在什么地方见过郡主姐姐?”
“是吗?”郡主微微一笑,起身下了炕床,亲手扶起延琪说道:“妹妹大概是记错了,我久居深宫,很少出门,怎么会有机会见到妹妹。不过妹妹既然觉得我面善,那也就是我们有缘,这段时日就要烦劳妹妹了。”
“郡主姐姐别说什么烦劳,我整天闷在府里快要憋屈死了,好容易才背着娘溜出来的。”说到这儿,八姐忽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象个孩子一样,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儿,有点不好意思。
郡主心中有事,似乎没有注意这个小节,她把八姐拉到炕桌上一同坐下,扫了一眼自己描了一半的花样,又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似乎有点无事可做,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忽然问道:“延琪,横竖也是无事可做,你哪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听吗?”
“新鲜事儿?”八姐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不过就是军中的一些事情。不过。。。”延琪看着郡主,越看越觉得这个眉如新月,秋波传神的女子面善面熟,忍不住试探的说道:“别的倒是什么,只是八王千岁是不是和我六哥有什么过节呀?我听说前儿八王莫名其妙的让他在雨地地跪候了一个时辰,这不,刚刚又让他去修路铺桥,而且只给了五天的时间。郡主姐姐,如果我六哥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过八王,您能不能给说句好话?”
“延琪,我看是你多心了。”郡主似乎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拿起了描花样子的笔,又在没有画完的花样上加了几笔,说道:“我皇兄和六将军并不熟识,又素来敬慕杨家,怎么会故意处处针对他呢?何况你我又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再说了修桥铺路总要有人去做的。”说着指着花样对延琪道:“延琪,你看这个牡丹叶子是不是要加上几笔?”
八姐素来对这些针织女红不感兴趣,看郡主似乎对六郎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当下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所以也就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随声附和了几句,想着实在有些无聊,干脆找郡主讨了一块被竹圈绷得紧紧的生白布,也装模做样地用一根一根不同的丝线抽空绣针。
看八姐笨手笨脚的样子,郡主笑笑说:“延琪你拿针的手法不对,来我教你。刺绣的针法共有12种,你若是用直绣,那线起落针全在边缘,平行排比,边口齐整。不是象你这个样子东一针,西一针的。。。”
正当郡主手把手的教延琪绣花时,一阵料峭的冷风从檐下吹过过,屋檐下的铜铃铛不安地晃动着,发出清冷凄凉的撞击声。延琪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放下而来手中的绣布,站起身来到窗户傍边,刚刚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就觉得一团冷风挟着雨点立时袭了进来,“这个鬼天气,都快三月天,还这么冷。看样子河水又要上冻了,我六哥怎么带人去铺桥呀?”延琪一边关紧了窗户,一边嘀咕着。
郡主一听这话,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自主替六郎担心起来:“他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一定不会向皇兄低头服软。唉,我也能盼这天不要太冷,别冻坏了他。皇兄也是,我都说过了我和亲西夏不关他的事情,皇兄干什么还要难为他呢?”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不是说要忘了他吗?再说他现在又有了重阳,我又管他冷还是不冷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能认识他,那是前世里留下的因缘;万法皆缘生,缘灭万法灭,现在也到了缘灭的时候了。。。”
郡主和延琪在房中尚觉得有些寒意,要下水修桥的军卒自然更觉得奇寒难当。当天傍晚,六郎和潘龙便来到六塔河的大堤上,远远看见前面聚着一群人。他们策马扬鞭,来到近前看时,原来是大约五百来个军卒,站在冰冻的河堤上,因为天寒深冷,正吵吵嚷嚷地不肯下河。
潘龙下了马,见军卒们在河边缩手缩脚,便阴着脸大声问道:“谁是这里的领工头目?”
一个吏目从人后挤过来,行了礼后,满面堆笑道:“潘将军,我是这里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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