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东风(1/2)
八王万万没有想到郡主的眼睛会忽然失明,眼见不对,忙近前几步伸手去扶郡主,却不料自己的袍角被凳角挂得一个踉跄,正想大叫:“传太医。”却见杨继业一把扶住了他,低声说道:“八王此事不宜声张―――延琪,快把郡主扶到这边来坐下,六郎,你悄悄的去把太医请来。现在离辽人只有二十余里,军中各色人等复杂,传到外人耳朵里不是小事!”
一语提醒了八王:是呀,俗话说防不胜防。郡主失明的原因尚且不明,如果有人心怀不轨,再借此机会作出不利于她的事情,那可如何是好,随点头说道:“还是杨元帅想的周到,六郎你去吧。”
太医很快就来了,待他放下了药箱,望闻问切之后,皱着眉,须臾片刻,方缓缓说道;“我看郡主千岁是是急火攻心,云翳障目,而致短时失明。我先给郡主开一服药,静心歇息几日,也许自会好转。”
“什么叫也许?”八王勃然大怒,指着太医骂道:“养你们这些人,就是让你们这样搪塞本王的么?”
“八王千岁。”太医从来没有见过八王发这么大的火,吓慌了神,脸也黄了,手也哆嗦了,大滴大滴的汗珠立刻顺着脖子滚了下来,他扑通跪地,战战兢兢地说:“回八王千岁,郡主金玉之质,用药须格外谨慎,学生不敢冒昧从事,所以。。。”
“好了,好了。”八王眉头紧锁,烦躁不安挥挥手,“起来吧,起来吧。还不快去给郡主配药?”帐中八王等人都只在关心郡主的病情,谁也没有注意一个人已经悄悄的将郡主所绘的图纸尽数拿走。
清晨的凉风徐徐拂动着粉红色的纱帐,透过薄纱的垂掩,大账内静静躺着的人犹如一张薛涛纸一样苍白轻薄,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她吹走。已经整整七天了,忙的团团转的太医们丝毫不敢有所怠慢,连煮药熬汤都不敢假他人之手,可是纵然他们想尽了办法,郡主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一丝的光芒。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八王,太医们都有一副如临大敌一般的惊慌。
军中的将军中只能见太医们走马灯一般的来来回回,却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六郎虽然知道缘由,但是他又不便进账去一探郡主,好不容易等到八姐从郡主的帐中出来,六郎一把拉住了她,将八姐扯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急急地问道:“延琪,郡主她现在好点了吗?”
“没有。”八姐摇摇头,“郡主姐姐一点好转都没有,那些又苦又涩的药吃了无数,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八姐的眼圈红了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早在一个月前,黄姑娘就提醒了郡主姐姐要当心眼睛,可是她为了画那些图,硬是强逞了几个晚上。”
六郎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粗使丫头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八姑娘,元帅叫您过去呢,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了。”
“走,你们要去哪里?”六郎疑惑的问道。
“我忘了告诉你了。”八姐一拍脑门:“六哥,爹说了,郡主现在在军中实在太不便于太医们医治,离大营十里,有一个小村子。爹爹已经派人去收拾了一座小院子,又派了上千军卒把守,让郡主好好修养。”
“小村子?”六郎想了想,看似随意的问道“哪个村子?”
“你要干什么?去看郡主姐姐?”八姐警觉的看着六郎,“六哥,没有爹的将令,私自出营那是死罪,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八妹!”六郎一开口便碰了这么一个硬钉子,又见八姐猜出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涨红了脸,急急的说道:“八妹,珺儿她现在一定想见我,我也想见她,好妹妹。。。”
“六哥,你怎么知道郡主姐姐现在想见你,说不定她现在恨死你了。”八妹不客气的打断了六郎的话:“没准郡主姐姐现在心里正想着,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再说了,你若是真想见郡主姐姐,就光明正大的去求爹,别来找我。”八妹说完,竟是不等六郎再说一句,便转身离去。
“找爹,爹会同意吗?”六郎苦笑了一声,无奈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八姐扬长而去。正当他兀自站着发怔之时,只见一个小校前来通报,说元帅有请,六郎这才从愣怔中醒过神来,跟着来人匆匆而去。
此时日当正午,微风吹拂,杨继业面南临窗,微微锁起的眉头凝望外头大账外高高竖起的旗杆,像似在想着什么心事,目光睨见六郎进来行礼,杨继业摆手示意让他坐下,犹豫了半天,方才下定了决心说道:“六郎,想必你也知道了,这几天来,方子换了几副,可郡主的眼睛不知为何,丝毫一直不见好转。八王有意从民间另选名医来为郡主治病。但是白衣便服出入我大营多有不便。正好离营南五里之处有一个叫云雾沟的村子。此村庄沿河依山而建,原先零零散散的住着几户人家。因为大军要在此扎营,所以那几户人家就迁了出去。我已经派人收拾了一个小宅子给郡主养病之用。现在还有一些柴米油盐之类零散的东西,你,唉,你就帮着送过去吧。”
六郎大概从来没有想到父亲叫自己来竟是这件事情,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说道:“爹,您让我去送郡主?”
“是呀。”杨继业暗中叹了一口气,“延琪毕竟是个孩子,我怕她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让你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杨继业说着,转过脸来,口气忽然变得异常严厉,“不过延昭,你要记住,我让你去送郡主,不是让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郡主是君,你是臣。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如果你若是敢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莫怪为父的军法无情。”
“是。”六郎大声应道:“孩儿遵命。”接着规规矩矩的向父亲行了礼后,兴奋的领命而出,奔了出去。
想着六郎那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郡主身边样子,杨继业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他像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半晌才莫名其妙地叹息了一声,心中暗想:“延昭,纵然为父不让你去,依你的脾气,你会听吗?潘家兄弟就在营中,与其让为父左右为难的惩罚你,不如成全了你这次。不过自古姻缘天定,不繇人力谋求。一切随缘吧!”
天已黄昏,半个太阳已衔在远远的西山顶,山间薄薄的翠微抹去了它的金色光芒,暮霭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六郎不喜黄昏,因为每到黄昏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几个宛如世外桃园一般的日子。眼见落日一点一点被地平线峦蚕食,悲哀和空虚便又会一丝一丝地占据了他的内心,使他更加思念心爱的人,但越是思念,越感到绝望,绝望更带来深深的、无可奈何的凄凉。
可是眼前,六郎却觉得黄昏是这么的美好,路傍的杨柳在微风中婆娑舞动,山色云影都笼罩在一层玫瑰紫的广袤天穹之下。借着夕阳的余辉,六郎眺望见远远的山窝里横着一个小村庄,只可有□□户人家的样子,大都是柴扉茅舍,沿山一溜排开。房后是层层梯田,房前一条径尺小道蜿蜒委蛇通向山上。整个村子地势不高,东边靠山,西边南北两峰间山梁平缓,山坳中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整个村庄静静地卧在薄霭之中,显得甚是安谧恬祥。
六郎不禁督促着军卒们加快了脚步,朝村庄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未进村,六郎一行便被一队巡逻士兵拦下,领头的军卒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没有杨元帅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六郎一愣,随后便往袖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檀木令牌递向巡逻的小校。待军卒验看过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郡主居住的小院子就坐落在村口不远河岸的上,院子的周围东西南北已被杨继业派人护得严严实实,沿道两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持戈执戟悬弓带刀的禁军卫士。待守门的军卒再次验看了令牌后,六郎这才进得院中。
这座院子的主人看来原来也是殷实之家,房屋修缮得很仔细,青堂瓦舍,半截墙都换了新砖,柱子也换了落叶松木的,只是没有油漆,比起前头郡主在青州居住的别院更显得小巧实用。进了大门,由廊后甬道向东不到一箭之地,便见郡主居住的东厢房掩在一片湘妃竹中,凤尾森森,龙吟萧萧,极为清幽。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郡主了,六郎忽然兴奋得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促,他强按捺着激动得要跳出腔子的心缓缓走到房前,轻轻地将门推开,只见孤灯之下,一个身穿杏黄色长裙的女子正手托着香腮,斜倚在窗前长几前。她没有绾髻,浓密柔细乌黑的秀发如黑色瀑布一样,直垂腰间。
此时郡主也发现了门口有些动静,她略略的转了转身,疲惫的说道:“延琪,我不是说了吗,你今天也累了,先去歇会儿,不着急来陪我。”见来人没有回话,郡主有些奇怪的问道:“延琪,是你么?你怎么不说话。”
“珺儿,是我,我是六郎。”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中略透着点迟疑。
“是六郎?”郡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又是几天未见,郡主那修长的双眉依然是那么秀美,玲珑的身段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只是那双曾经含情留意,水汪汪的双眸此刻已全无精神,眼神空洞,一脸茫然,好象是被什么可怕的梦魇所惊吓一般。看着郡主那美丽脸庞上惊惶的神情,六郎心里如刀割一般的难受。他快走几步来到郡主近前,一把将她紧紧的搂住,仿佛要将她柔软的娇躯嵌在自己强壮的怀里一样,喃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珺儿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怀中的人试着挣扎了一下,但随即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似乎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样,郡主颤声说道:“六郎,真的是你,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忽然,郡主的身躯不可抑制了颤抖的起来,她抬起了头,急急的说:“六郎,你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又是偷跑了出来?没有元帅的将令私自出营,你真的不要命了?”
“不是的,是爹爹让我来的。”六郎轻轻松开了郡主,扶着她坐稳了,就像挽一棵纤弱的灯芯草似的,把她揽坐在自己怀中,一手扳着她的肩头不放,一手撩开她额前的秀发,说道:“珺儿,你不用担心,是爹爹让我来看你的。看你这儿,被禁军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如果没有爹爹的令牌,就是我想来也来不了。”
郡主娇小的身体仿佛不胜其寒地瑟缩着,她将头靠在六郎胸前,眼中的泪扑籁籁滚落出来,轻声说道:“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六郎你说我会永远都看不见吗?”
“傻丫头,太医都说了,你这是短时失明,过几日就会好起来。没事儿别自己吓自己。”六郎一边拿起了一方丝巾帮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慰她道。
“可是如果太医们都没有办法呢?我听说那日一阵混乱,图纸丢失。这几天我试着给大军重画兵车的图纸,可是怎样画都画不成型。还有,你胳膊上的伤好了吗?那几日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是听延琪妹妹说,重阳妹妹也一直。。。”郡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似乎更低垂了一下。
六郎心里一阵难过,却又寻不出更好的话抚慰,只得说道:“珺儿,我的伤早就好了,至于攻城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将军们,你现在就好好养身体。”说完又怜爱地抚着她额头的秀发:“珺儿,看看你的头发都乱了,我来帮你梳头好不好?”
“你?”郡主一下子破涕而笑了:“看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你会梳头?”
“你不让我试试,怎么能知道我梳的不好?”六郎仿佛一下子来了兴致,笑道:“怎么?郡主千岁怕末将拙手钝脚的唐突了您这花容月貌?”
“我现在真的还美吗?”郡主迅速抬了一下头,却又低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还在轻轻的颤动着。
“珺儿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六郎伏在郡主的耳边轻轻的说着,然后缓缓起身,将郡主扶到梳妆台前坐稳后,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把玉质小梳,一手轻掬着她那柔软的秀发,一手小心的梳理起来。郡主的秀发柔顺光滑,如丝如缎,散发着淡淡的发香。看着莹莹铜镜中所映之人冰肌玉肤、滑腻似酥,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含着满满的幸福,闻着她身上散发的若有若无香气,六郎竟感觉从未有过的陶醉,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奢望:要是能这样一辈子,那就好了。
“六将军,你梳好了吗?”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六郎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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