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挽然(1/2)
挽然和阿水在北地的一个小县城落脚,短租了一座小院落,和无柳街的那座小院子有些相像。
这里的夏日不像京城那般炎热,只是气候干燥,一个月里也下不了三场雨。
在来的路上已经寄信回去给姜翎几人,是怕他们再寄东西过来,便隐去地址,路上便寄回。
想来收到信的时候,姜翎要骂他一句心机了,想到此,挽然忍俊不禁,收拾好房屋,带着阿水出门去了。
他和阿水找了间伞铺当学徒,也算帮工,每日管吃食,再给些工钱,两人就在伞铺后院安静的扎伞。
竹刺尖利,一天下来,一双手已经被刺伤许多小口子,傍晚回去的路上阿水瞧见了便皱眉,劝他别做了,这样一双玉骨冰肌的手,糙了可惜。
他低眸,瞧着手上一处处红色细小伤痕,想起姜翎好像也夸过他这双手。
他跳舞的时候,她也经常盯着他挽的手花看。
“包扎了,明日戴厚些的布条也就是了,答应了老板,不好反悔。”
阿水忙去请大夫,嘴上说着让他先回去,挽然踱步走着,路过胭脂铺,不自觉停下脚步,神色不自在的低头迈步进去。
等阿水请了大夫回来,眼尖的发现了床头竹柜上的手膏,低头偷笑,只装作没瞧见。
一整个夏日,两人窝在伞铺里,也算是练就了扎伞的好手艺。
秋日来临,两人又去帮周边的农户秋收,早出晚归的,伴着晨露去,披着晚霞归,如此下来,阿水盯着他笑说:“公子好像瘦了,也黑了些。”
挽然一怔,路过水池时便驻足,临水而看。
好像是黑了些。
他蹙眉,犹豫回家时要不要再去一趟胭脂铺。
阿水隐去笑意,看出他的思虑,正经说道:“不过公子肌肤胜雪,冬日里养上几日,便又白回来了。”他声音渐小,含着一丝揶揄:“倒不必浪费那霜啊膏的......”
挽然低眸,握拳掩唇轻咳两声,“快......快走吧,日头要升起来了。”
说罢便大踏步先往前走,只是那松竹般的背影总觉得带了些窘迫。
北地的冬日要比京城难捱许多,夜里也更寒冷。
挽然梳洗后进屋,瞧见阿水正为他整理床铺,仔细铺着一条羊皮褥子。
他问是哪来的,阿水一边铺着一边笑着回他:“是小姐偷偷塞给我的,还给了许多厚实的棉衣,怕冬日里冷,又不叫公子知道。”
这么久以来,阿水还是习惯喊姜翎小姐。
他转头,嘿嘿笑着:“小姐心善,也给我准备了一条。”
等夜里熄了灯躺下,任由屋外北风呼啸,挽然只觉得浑身暖和。
离京半年,眨眼而过,此时伴着凌冽的北风却忽然冒出些思念来。
思念这个词于他以前从未有过。
离宫前,他每日谨小慎微的活着,只想着能过得舒坦些,对于那位从未谋面的娘亲,除了遗憾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想来就算她活着,大抵也是同他一样遭人欺凌。
离宫后,在裴瑜的控制下更别提思念了,思念谁?思念什么?在皇宫内的日子吗?也比现今好不了多少。后来他逃跑进了如意坊当舞姬,除了能跳舞还让他有些开怀之外,遭受黄寿毒打的时候也不知该思念什么。
如今倒是体会到思念之一二。
而这些体会,是从遇见姜翎才有的。
思念,她,何大夫,景安以及小甲他们,小院儿还有王叔、刘婶。
那个在他心里全是阴谋算计的京城,如今倒让他有些思念了。
他忽然想起离京之前姜翎问他的话。
“何时回来?”
他说:“不知,但总会回来。”
是因为她在京城。
她在这儿,他就会回来。
身下的羊皮褥子发挥作用,让他的手脚都不再冰冷。
而挽然却想着是因着姜翎的缘故。
她总是如此的。
在他眼里,纯粹又温柔。
如今他更是深谙她的威力,哪怕见不到她,只是感受到她的关心,就让他周身温暖如春。
过几日给她写一封信吧,他想。
一夜好眠,晨起梳洗后,挽然便带着阿水去了舞坊。
机缘巧合下舞坊坊主瞧见了他跳舞,十分欣赏。北地少男舞姬,像挽然这种舞技精湛的更是少。坊主真心实意想要他留在舞坊,开出的酬劳价格不菲。
挽然却只是摇头。
如今好不容易不再身陷囹圄,他不愿再被任何事物绊住脚步,他最爱的舞曲也不行。
坊主虽然失望却也没有为难他,挽然便说可以为舞坊跳舞三日,也算答谢坊主的欣赏之意,坊主自然喜不自胜。
正是年节,寻乐的人多,挽然的舞姿受到许多人的喜爱。
回家的路上阿水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夸他,也描述那些百姓对他欢呼称赞的场面。
挽然含笑听着,任他说个痛快才回屋歇息。
烛灯下,展开信纸,提笔写来。
“......坊主人善可亲,想要我留下,我为舞坊舞三曲,以此报答此缘。城中百姓很是喜欢我的舞,欢欣鼓舞的模样,让人动容。”
笔触暂停,挽然垂眸念着,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其实他每隔几日都会写一封信,但也只是写,并不寄出。
她在京城,身为郡主,又是公侯夫人,有孩子照顾,很是忙碌,他不会太过叨扰。
写了,就当作是分享与她便罢了。
而今日这封信却是要寄出给她的,他不免再三斟酌。
修长手指轻拿毛笔,如阿水所说,挽然天生丽质,冬日里养一养便又白皙依旧,这双手也如先前那般清隽秀雅,似玉做的竹节。
长睫洒下阴影,墨发披散着,手拿毛笔,笔尾不自觉轻轻触了触眉心,是在犹豫。
最终,“不必回信”几个字还是没有落在纸上。
若是上天垂怜,便给他回一封信吧,寥寥数语也可,以此来慰藉隐隐的思念,权当是年节的愿望吧。
第二日,给姜翎和何大夫的书信寄出,挽然望着飞雪出神,原本要离开这里去往别地的计划暂时搁置。
“再多留几日吧。”他说,“大雪封山,路不好走。”
雪停的第四日,他正用着早膳,阿水冻得耳朵通红跑进来,嘿嘿笑着从怀里捧出一封信:“小姐和何大夫的回信。”
淡然无波的眸子忽然泛起一抹涟漪,眼睫轻颤,挽然不知道他已经露出来了浅浅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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