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春雨多惆怅(1/2)
那天晚上,周京霓跟随沈逸去了他的家。
那是将近夜里十点,本来她已经被他送到了酒店楼下,就要走时,看着空荡荡的两只手,才想起包落在饭店了,他忽然把车掉头了。
于是发生了酒后的缠绵。
也许是酒精驱使,又或许是爱让她心甘情愿沉沦在这番情爱中,在凌晨的金宝街夜影中,她迎着初夏的热风一个人在阳台,循环听着一首歌,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红酒喝掉了,此时沈逸已经睡着了,她回头望过去,溶溶月光洒在他安静的侧脸上,两人明明只隔了一道玻璃,她却如仰望云端。
她失眠了。
之后的几天,周京霓都因为这天的作息紊乱,连续睡到日上三竿,她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到了,以前通宵都精神抖擞,现在已经熬不起大夜。
沈逸升职后的工作任务其实不算多,可应酬场特别多,住在他家的一周里,有三天她都是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啃青菜沙拉,她经历过这些,理解他,便从来不催,他在喝酒也会发来消息问她在干嘛,或者变着花样订晚餐送上门,似乎生怕她不好好吃饭。
有一次深夜他酩酊大醉回来,她一边嘴上念叨酒喝多了身体要垮的,一边铆足劲把他从沙发搬到床上。
她嘀咕着真沉。
明明他上一秒还闭着眼,突然就抱着她亲了口,眸色沉沉地望着她说一句没脸没皮的话,“周杳杳你嫌弃我。”
她笑,“不能少喝点?”
说着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柠檬水。
沈逸轻轻一笑,顺着她伸来的手,握住她的手腕,说喝不下了,把杯子放回桌上,他解开衬衫领口,起身往洗手间走,每走一步都看起来要歪到,甚至险些撞到酒柜上,她忙过去扶他,问他是不是想吐。
他不正经地笑,“哥酒量好着呢。”
她嘁了一声。
沈逸转身进了洗手间,周京霓靠在墙根等,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出来,她忍不住担心,就敲了敲门,不等她开口问,他先回了句没事。她刚打算回客厅,里头就传来哗啦啦的水流都掩盖不住的呕吐声。
她回头看那道门。
几分钟后沈逸出来,手撑着墙稳了稳,大概是晕的厉害,走一步,身形一晃,却还是冲她没事人似的笑了笑,“这回有点渴了。”
那景象令人心绞。
周京霓忽然眼睛一酸,扭过去头去吸了吸鼻子,把水递给他,问:“饿吗?”
沈逸低敛着眉,微微勾唇,“你给我做吗?”
周京霓只是问:“馄饨还是粥?”
沈逸温温柔柔一笑,说都可以,他不挑,只要是她做的都可以,然后气定神闲地抱着胳膊,长身倚靠在厨房门口看她有条不紊的忙碌,就像所有同居情侣幸福的初期,他会因为一碗热气腾腾的速冻馄饨,连天长地久都想好了。
吃掉最后一口,他听见她说:“你冰箱都是空的。”
“一个人吃饭哪有兴趣做,不如点外卖方便。”他抽了张纸擦嘴,嘴角含笑,“我也没时间,回家只想好好睡一觉。”
周京霓趴在桌上打盹,听着一撇嘴,没讲话。
沈逸刮她鼻子,“困了?”
她点点头。
“去睡吧。”他端了碗起身。
“我来洗。”周京霓揉了揉眼,伸手拉住他,抬头打了个哈欠,“都一点多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沈逸站在明亮中,回身看她那一刻,眼睛都是酸的。
睡前周京霓去洗澡忘记关窗,凉风嗖嗖地灌进屋子,她出来时冷得直打哆嗦,叫嚷着冻死了,他听见动静,刚进来就看见她穿着他的t恤,小跑着跳进柔软的被窝,小小一人儿缩在里面,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她气血不足地嘟囔道:“终于可以睡觉了。”
沈逸笑她怎么现在这么怕冷。
去关了窗子,他躺上床碰到她的胳膊,才发觉她浑身冰凉,不像这季节该有的温度。
“怎么这么冰?”他握上她的手。
周京霓缩成一团,把一个枕头垫在肚子上,紧紧压着,脸色在白色的灯光中显得过于苍白,“肚子疼。”
沈逸恍然明白她这是来月经了。
“怎么这两年没调理一下?”他搓热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她肚子,“一直这样不是回事,还记得应老吗?陈爷爷的朋友,他是中医专家,我领你去看看吧。”
她枕着他胳膊,疼得偶尔嘶一声,却只是艰难地摇摇头,“不用,这个治不好的。”
沈逸不听,“这周末吧。”
“我不想去。”
“为什么?”
“都说没用的。”她执着拒绝,闭上了眼,轻声说:“睡觉啦。”
他停下手上动作,许是有些不理解,久久未语,可是在她难受地皱眉时,还是开口说:“别任性。”
周京霓在沉默里,最终嗯了声。
沈逸揉了揉她后脑勺,把被子拉高,将她不时抖嗦的身子搂紧了些。
其实他也不舒服,可还是拖着疲倦的身体照顾她到睡着为止,即便她一直说没事的,还有力气揶揄他好贴心,可是只有他知道,他真的只是心疼她。
......
纵然前日没休息好,沈逸总能准点起床去上班,就跟无感情的机器似的在各种工作场合上连轴转的下班,却依旧能在茶桌上侃侃而谈。
周京霓想他这身子迟早折腾坏。
这周末,沈逸空闲不少,如约带她去把脉。他一进屋就和应老唠了几句家常,仿佛没有年龄代沟,什么话都能接上,把老人家逗得十分开心,全程笑眯眯问诊她,把她当作自家小孩似的,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她低头笑着说好,一边应声换胳膊把脉,而他坐在红木椅子上,一身休闲装,手托着茶杯,目光不知在何处。
应老给她开了副药方,让学徒去后院抓药。
等待的功夫,周京霓安安静静坐在那,一时发呆,没等一会儿,院子里忽然传来说话声,接着门被推开,走进来一行人。
看见来人,她僵了下。
陆怀琛定睛一瞬,对她投来一束短暂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笑脸盈盈问好应老,反倒是他旁边的陈老对她温和一笑。
到底是久经世事的老人,陈老对她出现在这完全没有半分惊讶,甚至看见她在针灸时,不问这些年,不说别的,如过去一样关心地问她,“身体不舒服?”
“陈爷爷好。”周京霓眼眸平静,笑笑说:“老毛病啦。”
对方想了想说:“还是那么严重?”
她温声说是。
陈老叹着声摇摇头,忧心蹙眉,“以前你母亲就常说这事儿,可你这丫头就不听话,说中药苦,不肯来看。”
她垂声道:“那时小不懂事。”
陈老点头,笑吟吟注视她,“真是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我都退休干不动了。”
周京霓装作若无其事,面色无异地附和了几句。
应老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家常话,和蔼地笑着说:“我就说小逸怎么突然说要领小姑娘过来,原来是熟人。”
老人转而问她,“丫头你叫什么?”
被突然问到名字,周京霓一刹那目光不知该往哪处安放。
犹豫后几秒,她小声说了自己名字。
对方听完似乎觉得耳熟,不等问,沈逸及时转移话题,“应爷爷,中药是熬好直接带走,还是?”
他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巧,竟然碰到陆怀琛与陈老过来,可事已如此,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避开这些问题。
陈老默然看了眼沈逸。
沈逸淡淡回笑。
陈老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清楚过往的事,看出她的尴尬处境,也许是在考虑该如何给她体面,落座后,说忘了带的茶,吩咐陆怀琛去车上取,支走外孙,才说:“这是甄玉的外孙女。”
甄玉是她外婆的名字。
应老不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倒听不出别的意味,“周家姑娘?”
“嗯......”
“这样。”这次只是点点头。
简单两个字,周京霓敏感地突然低下头去,这种微妙的气氛带来一瞬的沉默,她手指微微一蜷,也仿佛只是放久有些麻了,之外几乎一动不动,令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再抬起时,她的眼神有些黯然,但还是笑着。
沈逸看着无端心慌了下。
......
中途沈逸出去了一趟,这一会儿功夫,周京霓扎完了针,去院子里的洗手间上厕所,看见沈逸和陆怀琛坐在亭子里头抽烟。
陆怀琛问:“你怎么敢把她领到这儿?就不怕你妈知道。”
沈逸靠着柱子,随意掸了下烟灰,话和烟雾一样模糊,“陆哥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还会有别人知道吗?”
陆怀琛蓦然笑了一声,“自然不说。”
沈逸没说话。
陆怀琛便继续说:“别的事都可以避而不谈,只是周家那烂摊子事儿,沈叔叔就不会同意她。”
沈逸问:“所以呢?”
陆怀琛高高昂着头颅,抚了下袖口,“难不成为她和家里决裂,那不太现实吧?”
沈逸晃了晃夹烟的手,侧头,淡淡地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况且我又不会告诉他们,现不现实就不用陆哥操心了。”
周京霓垂眸,在心里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去看他们。
“能瞒多久?都到成家年纪了,我听说孟家可很钟意你这个女婿。”陆怀琛这样说道:“沈逸,作为哥哥好心奉劝你早点收心,庄姨若决心阻拦,你可护不住她。”
她静静等待着下文。
“......再说。”
再也没有儿时的信誓旦旦,只有这两个字。
周京霓视线一阵模糊,一阵清晰,好半天垂在身侧的手抬都抬不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失去力气。
寥寥暖光落在灰尘斑斑的旧墙上,那个姣好的背影,灼着她的眼睛,而小小一方院落除了几不可闻的风声,静僻得枝头鸟儿一声吱叫回荡天际,让他们同时抬头,最后那句声音很低,低到让她只是平静地走了。
是啊,只是朋友。
或者只能是。
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唯一能做的只是留给这段感情一点余地。
在昏暗洗手间里,周京霓倚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远望狭小窗口透出的一缕光,抽了两根烟,一直待到他们离开才出来。
与几位老人在门口道别,沈逸把药放到车后排,又体贴地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上了车,他从置物箱里翻出几张电影票递给她。
“我嫂子给的。”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说:“今天首映礼,想去看吗?”
周京霓看了眼。
是杨晓贝主导的一部青春爱情电影,翻拍她很久之前主演的电视剧《赫耳墨斯》。她柔柔一笑,说行啊,心里却没有去看的欲望。
电影院所在的商场人山人海,尤其是取票的大厅,能落脚的地方全部挤满男女主角的年轻粉丝,尤其学生打扮的居多。每个人都沉浸一会儿见到偶像本人的激动中,叽叽喳喳得热闹无比,还有一帮受邀来的网红,见缝插针地举着手机拍摄视频。
周京霓打一眼望去,愁眉叹气了声,把口罩按紧了点儿,还没挤进去就被一个黄牛搭讪住。
“您好美女帅哥,要票吗,低价卖。”黄牛晃晃手里的票。
沈逸说:“我们有。”
周京霓也给对方晃了眼手里的票,然后看见那人眼神变了,嘀咕了句邀请票啊,然后说了声抱歉后识趣地走开了。
她抿了抿唇,把票揣进兜里。
沈逸动作自然地牵住她的手,笑着随口说:“真没想到人这么多,好久没看电影了,上次还是你非要拉我来。”
周京霓勾勾唇,“上次是哪次?”
沈逸挑了下眉,“算在家里看的吗?”
“不算。”
“香港那次。”
周京霓一愣,下意识说:“这么久了吗?”
“是啊。”
这样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几乎瞬间把她思绪扯到那一年。周京霓内心没有任何波澜是假的,她抬头看他,沈逸忽然侧低下头来,指着哈根达斯柜台问她想吃吗,她猛地对上那双含笑柔情的眼,然后听见他又问:“例假彻底走了吗。”
她反应慢了半拍,迟钝地点头。
他狡黠勾笑,“允许你在吃药之前最后放纵一次。”
周京霓打一下他的胳膊,“至于这么严格?”
沈逸两只手闲插着口袋,眯眼打量她,“以后监督你,一日三餐都不准吃那破草,直到有好转再说。”
周京霓温然抿笑,推着他往前走,说知道了,知道了。
沈逸跟照顾小孩似的叮嘱她站在原地等着,不许乱动,自己双手抄兜,一头扎进茫茫人群去排队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端着两盒冰淇凌,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挤出来,朝她走去,远望着她,他也不知她在开心什么,一双泛光的眼睛对着手机频频起笑。
那时周京霓正接起叶西禹打来的视频电话,被问在哪这么吵,她翻转了下镜头,说:“来看电影了。”
“和谁?”
“沈逸。”说着,她目光四下搜寻他。
叶西禹好似听闻趣事,呦一声,说:“真难得。”
周京霓百无聊赖,和他闲扯了几句,挂牢电话,顾盼相望着那个方向,终于看到人影时,心被晃了一下,他高高瘦瘦的,简单的针织衫罩身,里面穿了件白t恤,像极了出来约会的大学生,可仔细一看,很难从他身上找到那种感觉。
她觉得这是应了那句话,经历太多人情世故,人的眼神会变,因为内心再也没有理想主义色彩。
这一刻,她恍然若梦,难怪叶西禹那么说。
......
那天的电影有个片段,看得周京霓热泪盈眶,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掉,搞得散场出来时,她的两只眼睛和兔眼一样红。
沈逸揶揄问:“那么感动?”
周京霓囔着鼻音嗯,整个人仿佛沉浸在虚空世界的男女主分手画面里出不来,一边惋惜,一边条理清晰地骂剧情不合理。
“女主都表白了啊,他为什么不拒绝也不同意,这和撒网钓鱼有什么区别?女主也是傻,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他花心吗?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日久生情我理解,毕竟他长得帅,可是他渣啊!
“现在资本家为了票房,真是一点儿都不抓质量,光请一些流量明星,演技真的无法评价,我刚开始好几次都看出戏了,好在中间好了点儿,但还是比电视剧版差多了,好几幕经典画面差点演毁了,比如假景问题,真是投资的钱全给演员当片酬了,也难怪我之前做投资,很多老板都说好片不等于赚钱呢。
“以后有机会我也投个片儿,准不拍成这样。”
沈逸听得一愣一愣,半天跟不上思路,只能很配合地回她“有道理”仨字。他对这种爱情电影也没什么见解,看的时候也不走心,只是觉得突然觉得她不知不觉间,身上沾满了商业气息,看事角度变了。
他哥们式地挎过她的肩膀,光风霁月地调笑道:“电影行业就这样,投别的吧,我帮你找点路子。”
可周京霓听进心里了。
换别人这样说,她不会信,顶多客套两句谢谢,他不一样,当初托祁世霖介绍的人工智能项目如今让她一只脚踏进了资本市场。他说帮她,她会当真。
沈逸懒懒地靠着电梯扶手,偏着头看商城一楼,所有热闹在他的目光中都变的寡淡,回过头看她时,刚好四周装饰的星星灯闪了闪,一刹那他眼中充满细碎的光影,让他看上去像被星光包裹。
周京霓歪头浅笑,“那劳沈处介绍几个。”
沈逸嗤了声。
他不喜欢她这么叫她,照她脑袋拍一下,“再喊一次揍你了。”
也不知那天的日子是不是有什么说法,b1层看见赵墨戎女儿的保姆车,他们默契地绕着走,两人从街边的便利店买完水出来,北京就下春雨了,还碰到他单位同事。
应该说是下属,周京霓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对方尊敬领导的样子跟学生见着老师似的,又惊恐又紧张,可惜躲不开,不然她猜那人一定会像刚刚的他俩一样躲远远。
“沈处?”男孩拘谨问好。
沈逸朝人家客气点头。
那时周京霓正习惯性地挎着他胳膊,接过来他拧开的水,俨然一副热恋小情侣姿态,便被对方直接误会了。
“这位是嫂子吧?”
不知出于端庄还是什么心理,她听到这话立马站直松垮的腰板,松开了手。
沈逸瞥了她一眼,淡淡对下属说:“来这买东西?”
他不回答就意味着问题过界了,男孩再涉世未深也不傻,忙说是,道别后转头扎进便利店,一直到他们走,周京霓从后视镜看见那人左顾右盼地走出来,估计是见他们不在,放心大胆地点了根烟。
她噗嗤一笑,降下车窗,也点了根烟,脸上倦意融融。
“那小孩见着你跟见了鬼似的,你是不是平时对他们太严厉了?”她冲他露齿一笑,有些想八卦他工作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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