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周京霓一定会幸福的(1/2)
周京霓真正意识到有些淡忘沈逸,是一年后在朋友圈看见谭宗明发的聚餐照片,她甚至没有点开,点完赞就划走了。
起码在那一刻,她不再像过去一样,悄悄躲在屏幕后搜寻他的身影。
四月清明节这天,周京霓与母亲搭最早的航班回了趟北京,去八宝山扫墓。
三个墓地前都有一捧新鲜的黄菊。
不知谁送的。
花瓣随风摇曳,周京霓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看去,视线内没有任何熟悉的身影,她却似乎猜到了是谁。
那天晚上周京霓在回程的飞机和母亲聊了一路。
两段完全不同的爱情,工作,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但她只说这是身边一个朋友的经历,也是比上一次更深入的交流。最后周京霓问如果我一辈子不结婚你会生气吗?
叶鸣舟听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会。”
周京霓头靠母亲肩上,“但姥姥希望我能有个幸福的家庭。”
叶鸣舟问:“那你想吗?”
周京霓忽然看见前排那个身形与某个人很像,连声音也是。她说想,眼角有泪光。
叶鸣舟说:“将来找个有能力,有责任心、胸怀,能担大事的男人结婚,不论长相,年纪如何,男人要顶天立地,经历过事,才能护得住妻子,杳杳,婚姻是过给自己的,爱情再轰轰烈烈,都是年少轻狂,风风光光地嫁给一个愿意明媒正娶你的人,日后怎么都不会太难。”
周京霓闭上眼,任由泪水流出来。
五月。
珠海的一场民营企业家座谈会,也是在同一天,周京霓遇到了几个熟人。
会议开始前半个小时,她和于柏州在会场外的休息室正面撞上,彼时她和许韫玉代表Alechat一同前来,不少人过来攀谈递名片,许韫玉完全不像他那个工程师朋友一样呆板,面对记者侃侃而谈,以至于于柏州过来时,她十分放心地留下他一人应对一群人。
于柏州依旧是个很温和没有脾气的人,笑眸靡靡地打招呼,开场白一句“比上次见更漂亮了”,好像老朋友一样。
上次是哪次?上海一遇吗,周京霓至今都觉得是他向沈逸告密她回来的事,明明当时特别叮嘱不要向任何人透漏。加上邵商吐露的八卦,现在她怎么看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心底都想笑。
周京霓回得很客套,“你也是,更帅了。”
谁知于柏州突然笑了一声,“哪有?这段时间可是胖了不少。”
“还是帅的。”她敷衍极了。
“哎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是Ale投资人,保密工作可太好了吧?连daisy姐也不和我说。”于柏州全然不在意她的反应,无端提出沈逸的名字,“后来我又去北京,见他倒是瘦了不少,可惜只是中午打了个短暂的照面他就回去上班了。”
“是吗。”周京霓笑了笑。
“你俩闹矛盾了?”于柏州终于察觉异常。
看样子他并不晓得,他俩哪是闹矛盾,是彻底掰了,联系方式都清空了。
周京霓不想说这事,咕哝了一句“好进去了吧”,就冲他挥挥手道别,周到地以歉意,“不好意思哈,我得去和同事会和了。”
哪知于柏州突然说:“听说当初他在英国那台车,连带车牌一起过户给别人了。”
周京霓心咯噔一下,脚步慢下来。很快,她拨了拨头发,调整好表情,笑着回头说:“他让你来告诉我的?”
他说不是。
“那关我什么事?”她大方一笑,声音听不出态度,“于总,没别的事我先行一步了?”
这声于总彻底撕开了他们之间脆弱的朋友关系。她太明白,没有沈逸,于柏州只会和谭宗明一样,再见打声招呼都算是看在沈逸与她过去那段关系的薄面上,往后不会再与她有私交,又何必虚与委蛇。
会场布置老陈,各方领导衣着简朴,坐在五星聚光灯下,身后是锦绣山河图画,一开口讲话就衬得对面那企业家们黯然失色。
场面浩大严肃。
周京霓坐靠后的位置,认真倾听,偶尔做一下笔记。
这种会在她眼里也就前半段最有用,领导们虽说话慢,可字字都在透露国家财政下半年以及未来将重点拨款的方向,以及即将实施的政策。
会议进行到一半,到企业家发言时间。时间紧,所以这事自然轮不到后排的他们,她也不喜欢听这种虚头巴脑的言论,一边听,一边低头在本子上画画,偶尔捕捉到有用的话就迅速记录下来,完全两不耽误。
被许韫玉发现了,他挪来本子,上面写了一行字——
觉得无聊?
她回是。
他落笔利索地安慰她:快了,想想咱一会吃什么。
也许是有了事想,周京霓笔一收,托着腮看着前面发呆,正在纠结烤肉还是火锅,突然听到一记熟悉的声音。
她寻声音来源看去。
竟是沈砚清。
他坐在第一排,扶着话筒有条不紊在发言。
“......首先我认为中国经济有三大优势,第一是规模庞大的本土市场,第二,极其完善的产业环境,第三点,优秀且丰富的人才资源......作为民营企业家,我认为呢,根本的是要立足实业,聚焦主业,考虑如何落实最新技术到民生上,就像现在AI技术这些......诚实守信,积极改革管理方式,做好产业规划,在国家给予的大力支持下......”
结束时,全场报以掌声。
摄像镜头不停移动,她凝视那道背影许久,慢慢垂目。
散会后,周京霓收拾东西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许韫玉以为她有什么急事,也加快了动作,生怕跟不上她,终于在出去时明白她这是在躲什么人,可她还是没躲开,毕竟门口就那么大,第一排的人自然走在最前方。
几个知名企业家走在一起,步子很慢。他们这些年轻的不好抢路,不约而同地拘在后面。
周京霓低着头看手机,忽然被一记声音喊住。
“京霓。”
她抬头。
沈砚清在不远的前方,笑着看她。
他旁边的人看过她一眼,并没有走的意思。周京霓其实没有刻意躲他的意思,就是觉得正面碰上会有些尴尬,他们身份悬殊,没什么可聊的,换其他人还好,她真怕自己去攀谈握手变成他眼里的虚伪。
许韫玉小声问你们认识?
周京霓嗯了声。
后来她都不记得自己那天是如何做到坦荡荡走到他面前伸出那只手的,可能她问心无愧吧,又或者因为沈逸,小时候的记忆,他在她心中始终有层特殊的滤镜,即便沈砚清只当她是寻常小辈。
沈砚清没有拒绝握手,温和一笑,让其他人先行,问候她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坦诚来讲,周京霓觉得没有沈逸在的日子,心中平缓了许多,再也没有动荡不安的焦虑。
沈砚清点头,“现在在哪高就?”
“Ale。”
“哦?做哪方面的工作?”沈砚清微微提了点兴趣,不吝赞许,“刚刚我还和荣巨的徐老聊起你们,这么年轻的团队打造出如此厉害的AI,一定程度上为咱们国家的人工智能领域发展做出重大贡献。”
“沈总谬赞。”周京霓颔首,跟着他的步子往外走,“我只是投资人,有现在都是靠技术团队的日夜努力。”说着抬手介绍许韫玉,“这位就是我们总工程师。”
沈砚清客气朝他点头。
周京霓一时不知再说什么,情不自禁拘束。
“京霓,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还是诚心实意地恭喜你有如今的成就,这一步很不容易,但你做到了。其次,希望你明白,我作为哥哥,很多事上无法不偏袒沈逸。”沈砚清声音柔和,停下步子,侧过身来正对她,“当年我就知道,有朝一日我们会再见,无关私事,而是高处交手,我想这句话已开始应验。”
“很高兴再见。”他一直微笑着。
“谢谢。”周京霓低眉。
走到门口,他们之间的话题也似乎到此为止,可沈砚清向来是一个不会冷场的人,临走他说:“有空回北京欢迎来体验安和。”
周京霓低声说了一句,“下次一定。”
沈砚清轻微点额,郑重地说了句继续加油,继而与他们道别后随前来寻他的助理离开。
周京霓注视着他的车离开,手搓了搓包带,轻轻缓了口气,忽而听见许韫玉礼貌询问这人是谁。她一边下台阶一边说沈砚清的名字,但许韫玉生活在国外太久,不知道他。她想了想说这个人现在是t-xxx海外公司最大的股东,这下他恍然大悟,倒没多问别的,只是客观夸赞了沈砚清几句。她想沈砚清在外的名声还真是好,不过她不意外,刚刚沈砚清从头到尾都非常礼貌周到,温文尔雅,完全没有谈判桌上的压迫感,甚至光从外表与低调的态度,完全猜不出他曾登顶全球最佳投资榜,这么想来,Ale在他眼里不过无足轻重的小项目,愿意停下脚步交流算是给足了面子,的确很值得感慨一番。
但周京霓见完他后想的不是这些,她在思考过去的沈砚清是什么样的,思来想去发现这个人其实没怎么变。
这么多年,她唯一没想到他的婚姻是以真爱收尾。
唏嘘却令人羡慕。
这天凌晨一点,邵淙突然出现在了她下榻的酒店楼下,她半睡半醒中被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差点以为做梦了。
下楼就见他倚在车边儿,手里夹着一支烟,朝她勾勾手。
周京霓小跑过去,瞥一眼车,仰着头略诧异道:“你昨天不是在澳门吗?怎么这个点出现在这儿?”
邵淙扇扇空气中弥漫的丝丝酒味,“喝酒了?”
不说还好,一说还有点晕,周京霓晃晃头,脑仁一下子更疼了,眼前一黑,手下意识扶住最近的他,缓了好半晌终于舒服点,第一时间松开手,双手裹了裹睡衣,摇头说小酌了点,不多,就是掺了点。
邵淙拉开车门,“还能坐车吗?”
周京霓习惯性地先问干嘛。
邵淙不回答,让她走到车后边去看看。
绕过去,周京霓一眼瞧见三地牌照,在酒精地促使下忘却他还是老板,惊喜地大叫:“我靠!邵淙你什么时候弄的?”
后知后觉他开车来的。
邵淙顿时乐了,“你把房卡给前台,我跟许韫玉说了,明天帮你带行李。”
周京霓脚下一顿,猜到了什么,转头不确定地回了句,“这个点儿上哪去?不会是上港珠澳大桥吧?”
邵淙打了个响指,“还挺聪明。”
周京霓没想到他能干出这么热血的事,乐呵呵地坐上车。
在周京霓恍惚之时,车驶上大桥,邵淙为她降下车窗,微凉的海风吹进车内,掀起长发,忆着往事的她,在迷蒙中大梦初醒,侧头向外看去,路灯汇成一道道光影,月光倾洒在远处的海面上。
忽然旁边疾驰出去一台跑车,像团黑影超过他们开远了,从轮廓隐约能看出是台柯尼塞格。
这刹那她在心里想——
也算给她和江樾的约定画了句号。
邵淙开得很慢,人家都消失不见踪迹了,他还维持在七十码。
她戏谑道:“你行不行呀,限速一百你开这么慢,简直太亏待这台神车。”
他丝毫不介意她的调侃,只问:“开心了吗?”
“当然。”
“那没白来。”
“......”见他好一本正经,她脸上快笑出褶子,特别强调:“很开心,非常开心,谢谢你邵淙。”
邵淙懒懒抬眉,“不客气。”
“回去请你吃饭。”周京霓拍胸脯保证这次绝对符合他口味。
“不用。”
“你随便挑。”她无视他的话,“多贵都行。”
邵淙顺话说:“我胃不好,平常不太喜欢外出吃饭,要不你给我做?”
“也行,不过我能做的有限。”周京霓一边说话,一边瞄了眼他,“话说你不会是特意为我弄的车牌吧,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邵淙应了一声,“是。”
车慢慢,风寂寂,出了海底隧道,周京霓望着寂静的海面,心里五味杂陈地想,邵淙除了工作上从不轻易做承诺,却擅长给人意外的惊喜。
也不知想到什么事,心情变得沉重。
她斜着脑袋吹风,一发呆就是很久。
邵淙忽然说:“最后看一眼吧,马上下桥了。”
周京霓呆呆地回过神来,看了眼后视镜,硬是把心思压下去了,朗然咧嘴笑,“终于到了,屁股都坐麻了。”
邵淙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转过头去后,周京霓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过于感性,说不定沈逸早把她这个旧人忘得一干二净,搂着新人笑了,她还何必记得他。
她就应该肆无忌惮享受着这一切。
-
五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周京霓忽然接到了叶西禹的电话。
本以为这是一个迟到的问候电话,问她和沈逸的事,没想到是她最初担心的发生了,叶西禹把公司账上的钱套进虚拟货币市场了,赚倒是赚了,可一分都取不出来。
听他倒完苦水,周京霓就知道他多半是来寻求她的帮助了,可她对这行并不了解,只能先借他一部分钱堵上窟窿。
叶西禹在电话里快哭了似的,说只有她肯对他这么好,一激动就嘴快了,“我给沈逸说,结果他骂了一句活该,还让我别去找你,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话出来了才反应过来,他忙改口,“我不是说他怎么样,就是没想到你会借钱给我。”
周京霓沉默了一会,只说:“他骂你也是为你好。”
叶西禹叹了口气,“我知道。”
周京霓一言不发。
叶西禹没由来得说:“他还是了解你周姐,说你肯定心软,顾及咱们多年的友情会借我钱,所以不许我找你。”
周京霓手一顿,淡淡笑了声,依旧没说话。
良久,叶西禹还是袒露了他和沈逸的聊天细节,“他问我有没有和你联系来着。”
周京霓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下,听他絮絮叨叨。
“我说没有,最近一直挺忙,然后才知道你俩掰了,哎,我说真的,沈逸变拧巴了,半天就问我要了个你朋友圈的截图,可他明知道你常年三天可见,也不发东西……最后说你要是有事找我帮忙,一定要帮,不行就跟他说,事后还个人情的事,可你说,这哪是人情的事?这么多年了他不了解你吗?你哪有主动找我们帮忙过,何况他现在这点儿官能帮什么,不还是借家里的关系。”他说得有些郁闷,又有点冒火,“虽然沈逸对你别无二话,我希望你向前看。”
“我知道了。”她只能这么说。
“……谢谢你周姐。”
“咱俩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想你早点干出一番事业,证明给叔叔看。”这是周京霓第一次说出来叶西禹的心声。
“周姐……”叶西禹忽然哽咽。
周京霓不想跟他在电话里矫情,看了眼时间,“大男人的哭什么哭,你那都半夜了吧,该睡觉了,我忙工作去了。”
那通电话在叶西禹的一声“那你好好的”中结束。
其实周京霓心里不无波澜,只是无法诉说,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恍神了一上午,中午她被邵淙喊到仁丰食堂吃饭,Alex全程跟随,像个话唠似的给她介绍这里的配置,上到厨师,下到餐桌是哪种木头做的。
终于吵得邵淙嫌烦了,“你别吃了,出去。”
Alex背过身来委屈地冲她扁嘴,小声抱怨,“我上午陪他开了三个小时会,好不容易能说会儿话还要被骂。”
周京霓被逗乐了,勉强走出状态。
菜上到中途,Alex被副总一个电话叫去陪饭局去了。
本来就大的桌子这下更显空旷了。
邵淙冲她招招手,“过来。”
周京霓端着盘子走过去,在旁边坐下,“原来你们食堂的标准这么高,我说为什么Alex讲你们待遇好。”
邵淙用公筷给她夹了个虾滑,“尝尝。”
周京霓咬了口,抬头看着这道菜,“那么多辣椒怎么还有点儿甜?”
邵淙温柔地笑了笑,“你爱吃辣?”
周京霓点点头,“不过没事,我在香港这么久早习惯了你们的口味。”
邵淙说:“我让厨师重新做一份。”
周京霓连忙在他喊人前一秒拦住,“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午餐没必要那么麻烦,填饱肚子就行。”
邵淙倒没坚持,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那我回头和他们打个招呼,既然答应请你吃一辈子饭,总不能不符合你的口味。”
“您还当真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完,邵淙把一张纯白的Ic卡放在她手边,“你刷这个卡就能上来,我提前交代过了,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
周京霓拿起那张薄薄的Ic卡看了眼,咧嘴一乐,“你这是想用美食留住我的胃?”
邵淙失笑,“你怎么这么有意思。”
周京霓把卡放下,挑完鱼肉上的花椒吃进嘴里,没心没肺似的调侃道:“人家不都说了嘛,要想留住一个人就先留住他的胃。”
邵淙不跟她分辨。
周京霓歪头看他,“我说的没错吧?”
邵淙没应这话,也不着急开口似的,盛了一份鸡汤给她,而后几乎不再动筷子,偶尔夹两根青菜。
相处久了,周京霓不觉得这种气氛尴尬,全程低头吃饭,不知不觉一个人吃掉了一整盘藕片。
过来的晚,吃完已经快到上班点儿,周京霓意识到耽误他午休,有些不好意思,坚持去楼下的街对面买了三杯咖啡。
回来路过办公区域,她悄悄用余光环顾一周,看见好几个都工位没人,进办公室,问邵淙Alex呢,举了举手里的咖啡,“这杯给他的。”
邵淙说:“Alex回家了。”
周京霓把咖啡放在他手边,疑问道:“他下午不上班?”
“有应酬可以提前下班。”邵淙合上平板抬头,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
“这么好?”周京霓惊讶道。
“要不考虑来我这工作?”邵淙笑着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下意识让他蹙眉,却没说什么,只是放在一旁。他指着外面半认真半玩笑道:“刚好总经办空了一个位置。”
周京霓没正形地回了一句,“那你给我开多少薪水?”
邵淙就笑了,说你开条件。
周京霓掐断了他的想法,嬉皮笑脸地说:“天天坐办公室这活干不来,青春有限,我可舍不得。”
邵淙直接问:“那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的。”这件事拖了一年,她始终没主动要答案。
“是吗。”他没给答案。
对面的人儿像定住了似的,抿着唇没说话,很快端着咖啡走到一览无余香港繁华的落地窗旁,扒拉下百叶帘一角,静静喝了口,不知在想什么。
光打在她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领口间。
邵淙还是退步了,“之前你提的事我考虑好了。”
周京霓很快回了头。
邵淙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誉德没有适合你的职位,如果贸然让你空降顶替现在的市场部副总经理位置,会引起歧义。”
周京霓的心怦然落地,眼神暗了许多,声音倒十分平静,“没事。”
她笑着改了话题,“让你费心了,回头请您吃饭,翠云仙怎么样?我看网上评价挺不错的。”
见她这样,邵淙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近两年蒋聿之有意誉德,安排进去不少自己人,尤其在周京霓转让那2%股份后,他私下买走一个持7%大股东的全部股份,意图已足够明显。
若蒋聿之将来诚心要誉德,他不能得罪。
邵淙本无所谓多一个少一个企业,没想到周京霓会突然提出这个想法。
“我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呢,着急什么。”他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就敢贸然允诺,可开弓无回头箭,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如果我有条件,这个条件还很为难你呢。”
周京霓停住了动作。
“chou.”邵淙在那端忽然这样唤她。
“嗯?”
“如果我足够自私,不考虑别的,会把誉德作为你留在我身边的交换条件,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感情不掺杂任何利益。”邵淙声音平平淡淡,像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周京霓听懂了,也比自己想象中镇静,说:“这次轮到我考虑了是吗?”
邵淙没说话,但她明白了。
人生许多答案都是在机缘巧合下产生的,后来回想起来,纵然这一辈子多么谨慎,有些决定依旧逃不过潦草落笔。
之后一个月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这话题,直到有个下午,周京霓突然被Alex叫去帮忙取一个东西送到指定地址。
她问什么东西。
Alex只说非常贵重,一定保护好送来,事后请她吃饭。又是这套说辞,她也不多问了,毕竟在香港这段时间没少麻烦Alex。
到了太平山,周京霓路过那栋房子,再次想起被绑架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地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心口不太舒服。
的士停在邵家老宅门口。
一位保姆来开的门。
周京霓本打算送下东西就走,却被对方热情地邀请进屋喝茶。
她觉得莫名其妙,空着手做客也不合礼节,正当要拒绝,邵淙趿拉着拖鞋从远处走来,一身休闲装。
邵淙脸上万年不变的笑,“进来。”
周京霓只肯上前一步,把礼盒交到他手上,嘴上也没闲着,“Alex说很贵重,害我抱一路,就怕磕了碰了赔不起。”
邵淙啧了一声笑,“你也信他的话。”
周京霓才不信。存在中信一级保险柜的东西哪有便宜货,她顺着好奇心问:“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邵淙笑笑,给她解答:“一串翡翠项链而已。”
周京霓眼眸不经意亮了亮,面上不谙声色地点点头,就要挥挥手走人。
邵淙叫住了她,再度让她进来。
“而且哪有上门空手的道理。”周京霓摊摊空荡荡的双手,微笑了一下,“何况你父亲也不认识我,这样贸然不合适吧。”
“他喜欢热闹,你来做客他会很高兴的。”邵淙依旧是很温和的笑意,语气也很随意,“今天来的都是些我没见过面的,你过来说不定我爸以为你是我们家哪个远房亲戚的女儿。”
周京霓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踏进了这道门,见到了电视上的邵老爷子。
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不像寻常八十老人佝偻,只是有些单薄,穿着喜庆的红薄衫,深陷热闹人堆,笑容满面,看起来完全不似新闻报道上的词汇那般病入膏肓。
果然港媒喜欢夸张。她心想。
邵淙领她上前问候,蹲在轮椅边,握着爷爷的手说了些什么。
邵商从楼上下来,看见周京霓出现在这,愣了愣。
老爷子抬头看了周京霓一眼,乐呵呵地说:“这是我孙媳妇?真漂亮。”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而来,可谓眼神各异,好奇的,探究的,紧张的,敌意的,几秒内复杂变换。
周京霓被盯得不适,立刻摆摆手,“爷爷我不是。”
老爷子疑问着看邵淙。
邵淙帮爷爷提了提膝盖上的毛毯,轻声解释道:“您别急,还不是呢。”
老爷子极其喜爱这个孙子,笑眯了眼,摸了摸邵淙的头。
周京霓没想到今天是邵家家宴,面对几十号人的打量,头一次有些局促,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现在掉头就走,只好站原地一动不动,尽量维持微笑。
意外的是邵商及时过来拯救了处境尴尬的她。
邵商把她拉到别处,摆弄着花瓶里绣球,拿起一把剪刀修桌上的芍药叶子,“我家人有点多,你别介意。”
周京霓客气道谢,想解释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但不知道从何下口,毕竟每次的偶遇都过于巧合,邵商又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想了想,诚实地说自己只是过来帮忙送东西的,顺手递过去花泥。
邵商抬头淡淡一笑,“你不用解释的,我知道他喜欢你。”
周京霓睫毛陡然一颤。
这个反应似乎在邵商预料之中,她淡然地接过花泥,把芍药高低错落地插成一个圆球放进花篮里摆上柜子,才开口。
“你别介意我哥没法现在照顾你,爷爷那句孙媳妇,得让他好一顿周旋。”邵商靠在墙边,头朝刚刚那个方向扬了一下,“那个特别圆润的女人是我家姐。”
周京霓往那看。
在一堆人里搜寻到了她说的身影,应该是珠光宝气,华贵旗袍傍身,与邵淙说话的那个。
“小时候她没少欺负我,每次我来这里都放狗咬我,和我说“爸爸不喜欢你妈妈”这种话,可最后她还不是离婚了。”邵商的声音平淡无比,“在这个家里,我哥是唯一控得住局面的人,因为爷爷最爱他,据说遗嘱里把chSc全部股份都留给了他,可去年突然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家里就可有趣了,天天热闹无比。”
周京霓不知是否合适,试着询问:“争家产?”
“不然呢?”邵商笑出声。
周京霓面上无波无澜,心里暗叹,原来香港豪门真如电视剧一样狗血。
邵商似乎早已看淡这些,领她在宅子里四处逛了逛,从温室花房到书房,最后来到一间900尺左右的卧室,对说她:“若是想清净些,就在我哥卧室里看看书吧。”
说完便下了楼。
周京霓的确不想参与进他们的家事,小心走进房间东张西望了一圈简单的陈设,担心碰到不该碰的东西,只能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可半小时过去也不见有人,她实在无聊,从书柜里随手抽了一本英译版的《悉达多》。
这本书她很多年前看过中译版,奈何她那时理解不了,浅浅看了几页就放在柜子里落灰了,不想手里这本却被钢笔勾勾画画,标注了许多自我理解。
忽然一个书签掉落下来。
周京霓捡起看了眼,上面是一行细腻流畅的花体英文,大概意思是:接纳不圆满才能圆满。落款时间2006年。
那时她才多大?
还在上小学,而邵淙应该读大学了。她细细翻看书页上的留痕,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如此风趣幽默的人,原来内心世界如此细腻。
看得正入神,一个阿姨年纪的人忽然进来唤她,邵生女朋友?
周京霓下意识抬头。
这一刻,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和蔼地笑着邀请她下楼入席开饭。
一下楼,周京霓就看见邵淙父亲推着老爷子的轮椅,和邵淙有说有笑地往餐厅走,全然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儿子,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而邵商跟在后头和几个家姐讲话。
家宴自然也有座位之分。
周京霓悄然落步在最后,打算找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
老爷子人虽糊涂,眼神倒是不错,瞧着她笑呵呵地来了一句,“让我孙媳妇过来旁边坐。”
邵淙目光安抚过来,示意她不要担心,随后一脸耐心地对爷爷笑说:“您又忘了,人家还不是女朋友呢。”
老爷子眼神迷糊了一下,拍了拍大腿,连连说对,我又忘了,一边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啊,好让我抱重孙子。”
邵淙温和地笑了笑,弯腰帮老爷子系餐巾,“尽快。”
“尽快那是哪年啊?你都好大了。”老爷子跟小孩似的不依不饶。
邵淙没回答这句,有条不紊地弄完,转头看了眼周京霓,不知在对她还是对爷爷说:“只要她答应我,明年就结婚。”
“好啊。”老爷子眼睛都亮了,拍着他的手说:“等你结婚了,我就可以把东西都给你了。”
“爸爸您糊涂了,结婚不是儿戏。”三姨太太跳出来不满,一边埋冤邵淙不懂事,“你不知他生病了呀,还讲这种不靠谱的话糊弄你爷爷。”
邵淙掀了掀眼皮,一转和颜悦色的态度,直喊三太的英文名,“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请您不要插话。”
三姨太吃瘪,不满地小声嘀咕,对对对你们才是一家人。
就在此刻,邵商直接毫不客气地坐在老爷子左旁边的椅子上。
周京霓不动声色猜测那个应该是大房太太的位置,也就是邵淙母亲。
其他人不好参嘴,也不想趟这浑水,纷纷噤着声落座,反而邵淙父亲比电视所见的严肃要和善一点,任由女儿,还十分客气地让周京霓坐在邵淙旁边。
吃饭这半个小时,周京霓堪称如坐针毡,好在邵家分餐制,不需要她夹菜,不然她估计自己宁肯喝水都不会去动一下筷子,
那些暗藏锋锐的眼神就像x光线一样,总在各种不经意间向她扫射而来。
邵淙看出她的不适,饭后他的弟弟妹妹都去陪长辈说话了,他把她带到后院来,还不知从哪掏出一杯奶茶。
周京霓接过来插上吸管,坐在秋千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吸,脸上呆呆的,似乎一心享受奶茶的甜味,什么也没想。
“很抱歉。”邵淙忽然说。
周京霓叹了口气,没讲话。
邵淙在花坛边坐下,仰头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自嘲地笑了声,不愿与她绕弯子,直接问了句,“你现在应该心里有答案了吧。”
周京霓咬了咬吸管,摇头。
邵淙侧头看着六月热温下的繁花盛景,抓了把沾了汗的额前发,点起一根烟,在那端温和地说:“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做选择。”
周京霓斜睨了他一眼,“鸿门宴啊?”
邵淙抽搐了一下嘴角,转过头来,好笑地瞧着她一直笑,心情也跟着她这话好了不少,挺焦心地来了句,“这词是这么用的吗?你果然国语课没好好学习。”
周京霓生气地瞪他,“本来就是。”
邵淙哈哈大笑。
待奶茶见底,他的烟也抽完了,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周京霓刚要开口讲话,看见邵淙起身走到一处栅栏边,俯身小心翼翼地拔掉一枝蓝色绣球,拍拍根茎泥土,又抽出方巾擦了擦,才拿来递给她。
“这枝很配你今天的裙子。”他说。
周京霓今天不工作,素面朝天,扎着低马尾,穿了条宽松的浅蓝牛仔裙,白色板鞋,坐在那显得瘦瘦小小,脚尖儿点地一荡一荡秋千,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这么一细看,她这样比平日浓妆穿工作装要好看。
“谢谢喽。”周京霓接过来拨了拨花瓣,“你家花真多啊。”
邵淙拍拍手上的土,“我妈妈生前种下的,小时候天天跟着施肥浇水。”
周京霓顿时觉得手里的花沉重无比,抚摸的动作不由得小心了点,心想难怪外婆说你会打理菜园,原来你从小就学种花,嘴上还是挺心疼又可惜的,“干嘛摘下来,我不会养花。”
邵淙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这都是留给我婚礼用的,早晚得摘。”
周京霓想说,那不一样。
想了想没有反驳的必要,于是没说话。
邵淙陪她待到日落,前院传来熙攘的说话声,他看了眼时间,才发觉时间过的那么快,不知不觉三小时了,再不过去送客就有失礼貌。他起身得太快,腿上突然阵阵袭来的电流麻酥感让他没站稳,踉跄地两步,一只手扣进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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