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后续1(1/2)
番外后续1
订婚流程结束,周京霓与母亲来到光明胡同。
一到巷口,叶鸣舟的心情就不由自主沉重,步子慢下来,目光流连每一处砖瓦,处处透露留恋不舍。
“怎么想起来这儿?”她努力笑。
“看看。”
“......”
走到故居址,周京霓从口袋掏出钥匙,递上前。
叶鸣舟愣了愣,没伸手接,看着问:“这是什么?”
周京霓朝门方向抬头。
从开门到走进去,都像在做梦。
阳光洒落,院子静谧而祥和,红窗映着斑驳树影,绿树在瓦檐下沐光向阳,每一处角落都有一场旧梦。
看起来翻新过,门框脱落的漆皮不见了。
植物没有预想中枯萎,反而勃发生长,手摸上去窗户,连灰尘都没有,后院的柿子树也在,随着吱嘎一声推开卧室门,熟悉的家具陈设映入眼帘,摆放位置没变,沙发上的软垫还印着过去的痕迹,一切都在,桌子上还多了几个打包箱,她拆开看见里面东西那秒,手僵在空气中,喉咙堵得发痛。
数不尽的古董小玩意。
每个都标了时间。
旁边还有一个相册,她不敢打开,做足了心理准备,近乎一分钟才慢慢翻开第一页。
二十多页。
每一面四张照片,从六岁起,到今年,有合照,有他拍的,有她的自拍,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她在某游戏发布会现场,身穿黑色浅v西装站在人堆最前方仰望科技蓝大屏,她在某国际慈善基金会晚宴现场的合拍被单裁出来,二十三岁往后,几乎全是她在各大公开活动现场的。其中一个,Ale合伙人宣传照,大概是他网上下载的。
每张背后都有一句话——
笨蛋周杳杳
爱臭美的小孩
小朋友毕业咯
今年化身工作超人了
越来越漂亮了
祝我们周总在投资上一路长虹
真是个有爱心的小姑娘
......
最后一张是抓拍。
在南京梧桐大道。
她记得这个镜头。当时她走在前面,沈逸忽然喊她,回头只见他举着手机,咔嚓一声。
背面几行字。
谢谢这场及时雨帮我再次留住你。
不要担心。
我很爱你。
生日快乐。
......
原来去年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房子,只是她收下都没打开看一眼就寄回去了。谁说错过的遗憾会被时间冲没。
周京霓摩挲那行流畅蕴藉的钢笔字,笑自己也是笨,哪会有买家好心买下这些不值钱的老旧东西。
当初她眼中的情怀不过是沈逸为他们的回忆买单。
悲伤像潮水一样淹没她。
周京霓的眼睛缓缓红了。
放下照片,她抬头回望窗外院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替她维护这里,保护她童年唯一的美好记忆。
沈逸,为什么啊。
我们为什么非要到这一步。
......
从房间出来,叶鸣舟问她房子怎么回事。
到此为止,周京霓不想再隐瞒,如实告诉母亲原委,最后说:“沈逸送我的。”
叶鸣舟呢喃,“他?”
“嗯。”
“你们......?”
“我们在一起过,只不过分开了。”周京霓这么说,酸涩不堪的笑容却出卖了自己。
叶鸣舟心疼地看她,却不知如何安慰。
周京霓抚拍了一下母亲的背,说我没事妈,紧接着低头拂了拂裙摆,借头发丝藏住脸庞,一声不响地走出院子。
空荡宁静的巷子里,她点了一支烟,靠在墙边缓慢地抽,干涸的眼眶一会模糊一会清晰,余光内忽然有台黑车拐进来,她的睫毛倏地一抖,扭头看见车牌,很快定神,灭掉烟头,直起身子,脸上挂了笑。
邵淙从后排下车。
周京霓抬手一晃,“这儿。”
今天邵淙喝了不少酒,但醉意不显,眼眸微眯,一秒不离她,朝这走来,一边侧头看敞开门那个房子,“这是哪?”
“我外婆家。”她说。
他顿一下,往里斜一眼,若有所思地问:“你不是说这里没房子了吗?”
周京霓听着,没说话。
邵淙一声气音笑,“休息室那个人是沈逸吧?”
周京霓抬眸,看着那张偏柔和的脸,凝视着,眼神没有温度,说:“是。”
邵淙声音平常,“好。”
“......我们聊了几句而已。”
“知道。”
“那你想说?”
“周,不管真假,往后我会待你和妻子一样,但,希望你也遵守协议内容。”他按了按眉心,莫名有种尘埃落定却抓不住的焦躁感,“可以吗?”
周京霓低下头,垂在身侧握烟盒火机的手指缩了缩,犹豫着,她抬起手,握住他,应了声,“可以。”
邵淙手抖了下,眼神泛起波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如果一切顺利,可以别着急离开吗?”
“......”
他就这么注视着她,温柔又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
周京霓用力吸了口气,半晌笑一笑,别开头,牵他的手往前指,“带你去里面看看吧,这算是我长大的地方。”
邵淙久久沉默。
他们默契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客厅出来的叶鸣舟,看见两人手牵手出现,目光稍顿一秒,和蔼地笑着朝他点头,对周京霓说:“杳杳,过来一下。”
周京霓看了眼邵淙。
他松手,“去吧。”
她上前,听母亲说:“我想留下来。”
周京霓微微一愣,“您不和我回香港吗?”
“那儿住不习惯,何况咱们在香港没有房子,我总不能一直住酒店,要是和你们住在一起,人家邵淙嘴上可能不说,心里会有意见的。”叶鸣舟抿了抿唇,握住女儿手,压低声音说:“过日子,还是要收着点脾气,但是受欺负了,千万别忍,一定和我说,你这么优秀,不是非男人不可。”
周京霓眼底有莫名情绪闪过。
很多年了,她早不是第一次孤身异乡,如今却不想离母亲太远。
......
只记得订婚前一周,叶鸣舟忽然交给她一张银行卡,说是嫁妆。她问里面是多少钱,母亲不说,光让她好好收着。第二天她去银行查完余额,在At机前久久无法回神,四千多万,有零有整。在不断的追问下,她才知道,母亲低价把美国的房子卖了。
那一刻,她脑子里嗡嗡响。
从北京到美国,万里跋涉,叶鸣舟留给自己不过只有一套房子,到头来却给她了。回想那些年,不论哪种感情,叶鸣舟一直不善言辞,不懂如何温情挽留人,永远刀子嘴豆腐心,连大学时想给她生活费都要借外婆之手。她第一次做女儿,难以理解父母的苦衷,叶鸣舟何尝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不能处处周到。
而叶鸣舟始终还是爱护她的。
她不想收。
这几年她也是攒了钱的。
但叶鸣舟和外婆说了同样的话:“虽然不多,但钱是你的底气。”
就像儿时把她护在臂弯下,哭着说对不起杳杳一样。爱到最后,是心软,是恨意一次次的溃败,是回首一生,只希望对方平安幸福。
.......
周京霓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您想好了吗?”
叶鸣舟静了两秒,牵过女儿手,侧头向邵淙招手,待人走过来,将两只手放在一起,认真说:“一定照顾好她。”
邵淙郑重点头,“您放心。”
叶鸣舟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周京霓不语。
某种意义上来说,邵淙对她还不错,只是这份喜欢掺杂了太多因素,让她无法真正投入自己。
......
回到香港几天后,周京霓同意搬到邵淙公寓去。
他主动让出主卧给她,两个人的房间紧挨着,偶尔出卧室迎头碰上,就一起去客厅抽一支烟,或者商量下吃什么,有时一起去超市买菜被媒体或路人拍到,他都欣欣然接受,网上却找不出一丝他有爱人的痕迹。
她难以形容同居一屋檐下的生活如何。
像朝夕相处已久的室友?或者说亲密又保持分寸的情侣。邵淙对她不错,不管出于未婚夫身份还是别的,他在这段关系上,进退拿捏得极好,从不逾矩,又会将自己的另一面一点点暴露在她面前。住了才一周,周京霓就发现了邵淙的许多习惯,他讨厌饮料,不喜欢热的东西,只喝冰水,于是满冰箱矿泉水,连煮水壶都没有,害她来月经第一天,用砂锅煮热水喝;他有轻微洁癖,客厅连多余摆件都没有,从不进厨房;他不会做饭,长年独居,有时让顶楼食堂厨师上门做饭,有时带她去对门的邵商家蹭饭,除了应酬不喜欢出门吃饭,和沈逸一样,胃不算好。他们很少在白天碰面,也几乎不在手机上联络,但他总会在中午问一句,要一起吃饭吗?
今天依旧如此。
公寓在他公司附近,即便邵淙会安排司机,周京霓还是习惯步行出门。
他们沿街找餐厅解决午饭。
冰室小店里,他们对坐,周京霓望着拘身于狭窄空间但西装革履的他,小麦肤色,手指骨偏粗,佩戴着低调的钻戒,慢慢翻阅菜单,讲着轻柔悦耳的粤语,连对其他人冷冰冰的服务生都为之多一份耐心。
“你吃什么?”他抬头。
“滑蛋饭套餐,汽水换奶茶。”周京霓随意挑了样。
点完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门口忽然进来几位白领模样的男女,有说有笑的。
下一秒,声音静了。
周京霓与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汇,她看见Alex愣住的脸,笑着对邵淙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后面。
邵淙回头。
那几人连忙向他打招呼,“邵总好。”
邵淙客气点点头。
周京霓问:“你们公司的?”
“对。”
“这个点才下班?”她看时间都快两点了。
邵淙笑一声,“这几个都是投资部门的,本来就忙,加上有个项目的评估出问题了,需要加急出方案。”
周京霓说这样。
说巧不巧,店里唯一的四人桌偏偏在他们旁边,那几人的脚却像定在原地,似乎极其不想和老板共进午餐,倒是Alex没什么反应,主动上前坐下。
知道邵淙和周京霓不对外公开订婚的事,Alex介绍时,很巧妙地用合作伙伴兼朋友来形容她。
于是这顿简单的午餐,变成了小型公司聚餐。
周京霓觉得他们虽然拘束,全场没怎么讲话,眼睛却像长在她身上,每次总能不经意和其中一个人对视上。
估计没人信Alex的话。
今天她很随意。
橙色珠光面一字肩长裙,一双刺绣拖鞋,叠搭着腿坐,头发松散盘在一侧,头顶墨镜,没化妆,状态松弛又舒适,和精致的他们形成鲜明对比,而且邵淙全程只和她聊日常,比如问她下班要不要一起去电影。
果然他们刚一出门,Alex就发来消息。
【怎么办】
【他们觉得你是邵总新女朋友】
【主要还是看见戒指了】
【我怎么说】
她把手机给邵淙看。
邵淙扫了眼,抬手按下语音,说:“再好奇就扣工资。”
周京霓闻言撇撇嘴,语气无所谓道:“没有员工不八卦,何况老板长得不错,年轻时绯闻不断,风言风语就多。”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邵淙看她。
“那你以前为什么不管?就任由媒体啊,员工啊乱传你的八卦,不怕影响你声誉吗?”周京霓一直好奇原因。
邵淙自然走到路外侧,与她并肩等红绿灯,似回想地慢慢说:“上次和你怎么说的?”
“说你家里复杂,我不会明白。”
“嗯,的确这样没错。”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迈步出去,声音在炎热的温度下格外清冷,“其实我不想回chSc。”
周京霓不明白。
邵淙继续说:“很多年前,我爷爷就让我回家接手公司,可那些没完没了的斗争,让我厌倦不已。chSc的一半,属于我母亲,我必须要拿回来,只能让爷爷觉得我是个风流纨绔的人,为了不影响公司名声,他们决定重新选一位继承人,我便把邵商叫回国,股份转给她,私下找了董事局的人,让他们举荐她接替了本该我的位置。”
周京霓听沉默了。
这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有效控制局面。
年少打拼出自己的事业,年成之时,自愿卷进家族之争,一心都是为了去世的母亲。
她问:“拿到后再由邵商继承吗。”
邵淙抬头看了看天,没什么情绪地嘘了口气,“她从小的梦想都是成为画家,因为我的要求,大学改学商科,毕业就被我送进投行,基金公司锻炼,daisy已经牺牲太多了,我没有权利再要求她为我做这些。”
周京霓看向他。
“我是哥哥,本应该保护她远离这些,所以我同意她回美国生活了,往后不再因为任何家事干涉她的选择。我之后要回到家里,仁丰会找职业经理人打理。”
听到这些话,周京霓睫毛颤动了下,“你不后悔?”
邵淙笑笑,“我有别的选择吗?”
他又说:“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本该认真追求你,起码不是跨过恋爱直接仓促订婚。”
说完,邵淙侧头看她,看她空荡荡的手指。
周京霓的确感受到了那么点诚意,她垂眸莞尔一笑,过了会儿,轻微耸了下肩膀,看着他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邵淙朗朗一笑,音色沉磁,面色温润,没有失望,也不纠结,那个笑容是岁月打磨后才有的从容坦然,似乎任何结局都在他掌控中。
良久,他收回视线,唇角勾着说是啊,“还好我这里有你想要的。”
......
那边明显安静了几秒。
再开口,周京霓沉沉笑了下,“这就足够了。”
“也是。”
“嗯。”
他们在公司楼下道别。
周京霓转着手腕上的水晶手串,看他踏进大厦,才转身离开。
至今她还觉得订婚像做了场梦。
太仓促,没有归属感,四周的一切仿佛浮萍,飘在安静的河面上,只有想到签协议那天时,邵淙的严谨,才能将她拉回现实。
有时她觉得邵淙和沈砚清很像。
他们靠自己博取来如今的社会地位,不论经历,还是成熟、能力,一切的一切让他们能维护、争取自己想要的,不论爱情还是事业。
这样的人,无疑是迷人的。
在这座幸福要靠金钱搭建的城市,邵淙事业有成,家族复杂又如何,只要嫁给他就能保证后半生衣食无忧。周京霓太清楚,除了权力,他什么也不缺,有一次他朋友的生日上,她听荣照邻说,邵淙曾经有个前女友,是个漂亮的中德混血,为他前往加拿大求学,奈何他不吃回头草,把人家伤的险些自杀,从此定居海外再也没回过香港。
多少人追求他啊,偏偏他选定她。
只因她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吗。
很多时候,周京霓都觉得命运真神奇,不论多顺利,上天总会某天安排一个人,让你渡情劫。
......
八月中,周京霓接到姜栀要来香港读书的消息。
机场外,昔日那个少女依旧明媚,高扎着马尾,一身粉色运动装,推着行李箱朝她跑来,眉间却没了幸福滋润后的柔和。
周京霓接住了热情的拥抱,开车前往姜栀租的公寓。
房子不大,不到一百平,她帮忙整理好行李,站在阳台上抻了个懒腰呼吸新鲜空气,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问:“怎么突然想到来港大读书?”
姜栀捧着果盘走来,“刚离婚时,我特迷茫,你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我打理家里的公司。”
“嗯。”
“所以决定继续读书。”
“也好,起码我在这里,可以陪你一起。”周京霓挑了颗蓝莓,“以后没事随时来找我玩,这半年我不会走。”
邵淙说过,待他拿到遗产,她就可以进入誉德。
她心想,他还真是不吃一点亏,这场交易可谓一本万利。
“就是冲你来的。”姜栀吐吐舌头。
周京霓无奈一笑。
姜栀突然问:“你怎么订婚都没通知我们一声?那男人是谁啊?”
周京霓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订婚变得合理,想了想说:“是个香港人,这两天领你见见吧。”
“我是说很突然。”
“今年我虚岁已经三十一了,遇到合适的,也该成家了。”她只能这样解释,多了实在想不出。
这次姜栀倒没有异议,相反点点头,“如果人好,就要抓住。”
没想到刚经历了一段错误的感情,她还这么看开,周京霓屈指敲敲她脑袋,调侃说:“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的呢。”
姜栀哈哈大笑,“等我开学带个男大学生回来。”
周京霓嘴角微勾,“行啊。”
她们挤在一个躺椅上,肩靠肩,头挨着头,吃着水果聊天,姜栀毫不保留地透露娱乐圈八卦,比如谁背着粉丝谈了恋爱,讲得津津有味。到底是家里做这行的,她见过太多轰轰烈烈的虚假情意,总说感情也就那样,尤其年轻演员,今朝一见钟情,心猿意马地爱着你,改日进入剧组,日久生情地沦陷温柔乡。
周京霓却觉得,姜栀这样讲,还是受了感情伤的缘故。
说到某一线明星早已偷偷离婚的事,她顺势问:“俞白没挽留你吗。”
姜栀目光一顿,摇头。
周京霓侧头看她。
“他知道没用,倒是他姥姥姥爷特别舍不得我,哭着让我再给个机会,留下孩子,还当着全家的面骂俞白不是东西。”姜栀猝然笑了下,抹了下眼睛,迎着热风,深深呼吸,仰头望蓝天,“他们对我很好,这么多年,没让我做过任何家务,不催生,把我当自己外孙女对待,每个节日都送我礼物,可我没办法忽视出轨这件事,霓霓,我只要一看见他,脑子里全是他和别的女人睡觉的画面,我怕再崩溃下去会得抑郁症,决定离婚时,他要把婚后财产全部留给我,说是补偿,但我什么都没要,我爸妈骂我傻,说白让人欺负了,只有我弟弟说,没关系姐姐,以后我挣钱养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潸然而下。
周京霓擦掉她眼角的泪,“我们不哭。”
“我计划来这读书时,他不知从哪听说的,来我家楼下,非让我拿走香港那套公寓,我说要了就无法两清,然后,他突然哭了。”姜栀五指紧紧扣着自己,声音带了尖锐的痛意,“我二十二岁嫁给他,七年多,从没想过我们会是这种结局收场。”
“你还来得及开启新人生。”周京霓搂紧她。
“......”
“你做的对。”
姜栀侧过头,满脸泪花,许久,靠进她怀里埋住脸,哽咽地说:“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
周京霓抱着她,心跳与之共振。
爱情不过如此。
她想自己这一生应该都会孤独,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
日子平淡如水的过着。
姜栀每周末都会约她吃饭。
很久没找过她的叶西禹,在初冬来临,一则新闻登报时,第一时间打来电话问候。
“他爷爷去世了?”
“嗯。”
“听说邵家最近不太平,你注意点。”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于柏州来北京了,吃饭说起来,就让我来问问。”
周京霓叼在嘴里的烟蓦地一抖。
她不傻,明白是谁让他来问。
她说:“你跟他说我没事,还没结婚,所以不受影响。”
叶西禹尴尬笑笑,嗯一声,不知再问什么,便看向旁边的沈逸,只见他收起筹码,不动声色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慢悠悠转动,并不说话,过了几秒,电话里传来一声,问还有什么事吗,不等反应,对面的俞白忽然抢话,问了句姜栀还好吗。
平静的氛围顿时被打破,好不容易建起的桥梁,以沈逸不能挽救的程度迅速塌倒。
对面的周杳杳冷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又说:“再这样,叶西禹咱俩也别联系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
而沈逸脊背一僵,脸色瞬间冷下来,手上不自觉地加重的力道,几欲将手里的茶杯捏碎,甩在问这句话的人脸上。
他目不转睛盯向俞白,眼神冷漠。
俞白连忙道歉,“我以后不会再过问,抱歉。”
“滚。”
话音落下,电话断了。
沈逸啪地将杯子重掷桌上,说话毫不留情面,厉声道:“你出轨了还有脸来问人家过的好不好?”
俞白自知理亏,低下头,小声说:“我没办法。”
“没办法?有人逼你那么干还是怎么样?”沈逸表情没变,却莫名让人觉得后背发凉。他似笑非笑,“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
俞白忙解释:“我不是说出轨的事。”
沈逸勾唇嗤笑,对上他的双眼,“管不住裤裆就管好自己的嘴,也少干点让人烦的事,你不要脸我还要。”
叶西禹摇头,对俞白叹气,“你说你非多嘴干嘛。”
俞白再次道歉。
沈逸看见这种姿态就皱了眉,他深深吸气,压下心中的火气,一把推翻筹码,拿了车钥匙起身往外走。
于柏州二话不说抬腿跟上去,在包厢外拦住人,好声好气地说:“别上火。”
沈逸面无表情偏开头,语气冷淡,“说吧找我什么事。”
态度摊明,于柏州坦白了想找他办的事,递烟。
沈逸听完,不过片刻思索,模棱两可地说了个尽量,紧接问还有别的事吗,听见有个同行的朋友想约他吃饭那秒,他眉头一皱,抬手拒烟,说不便,不等劝说,一句不耐烦的“一码归一码,别的我帮不上”回应,直接侧身绕开于柏州走了,态度完全不念同学情。
于柏州看着离开背影,耸耸肩。
叶西禹出来,瞧见这场景,客气朝他点点头,“沈逸走了?”
“是啊。”于柏州唉声叹气,“本来还想叫他一块吃饭的。”
叶西禹双手揣进兜,目光居高临下,声音混着说不清的笑,“他不喜欢欠人情,也讨厌过界,于总和他同学那么多年不清楚吗。”
于柏州感受到不友善的信号,挑眉看着他,神情要笑不笑。
“于私,沈逸应该谢谢你告诉他这些,于公,你求的事不归他管,他若帮,也要找人,还得欠人情,那他帮你更不是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话,毕竟他要是想知道,不过动动手就能清楚,只不过介于你的项目是和邵家合作。”叶西禹说:“所以你不要在没必要的事上麻烦他,别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不然伤感情。”
于柏州自然想不到这个层面。
他理了一下逻辑,才开口,“合着他还没放下。”
叶西禹收起笑,“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
......
挂了电话,周京霓给自己倒热红酒。
站在阳台上,往下看,一个个人影如蚂蚁小,却不难看清对面咖啡店外扛着相机的记者,镜头对准这里。
她后退半步回到房间。
姜栀看着手机说:“谣言杀人啊,你看这个评论。”
周京霓低头看。
网友说:这种顶级豪门,为了争家产不惜杀人,当年那个原配夫人不就是那么惨死国外的吗?
剩下的各说各,有营销号瞎诌一通,把小道消息分析的头头是道,有博主犀利锐评,说新一代香港船王应该是大房孩子,要不然二姨太的大女儿,一个坐拥实力,一个拥有完美的商业形象。
总体都是在讨论邵淙母亲去世原因的坊间传闻,只有几个正八经研究邵家更新换代后对股市的影响。
看完,她没说话。
真假自在人心,但她总不能告诉姜栀这是真的。
不过对此,姜栀只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她这几日多次收到威胁电话,以至于现在出门都需要保镖随行。
周京霓也心烦。
订婚后,邵老爷子回光返照了一段日子,甚至能认清人,情况却很快急转而下,前几天在养和医院去世了,享年九十七,新闻一出,瞬间占据各大新闻热搜首榜,撤了也不管用。所以这段时间内,邵家人一致不现身公众,不出面澄清分家谣言,导致港媒日日蹲点邵家人常出现的地方,chSc大厦楼下,各大旗下公司附近,仁丰地下停车场,几位姨太太的住宅区,连邵淙这个私密性极强的公寓都被找到。所有记者都想挖一手八卦,关于邵家如何分遗产一事。众所周知邵老爷子创下的家产,几乎遍布香港各行各业,尤其船公司这个核心业务的股份,chSc拥有390艘船舶,在全球众多港口拥有航线,规模仅次于中远海运,而现任董事,邵老爷子的长子又即将退位,就意味着谁拿到大头遗产就会成为邵家新话事人。
利益驱使下,亲情算什么?
周京霓不想参与这场纷争,却不断被迫卷入。
公祭尚未定期,一天傍晚,本该在老宅议事的邵淙,忽然来找她。
两人在太平山顶一处隐蔽的地方下车。
周京霓拨了拨头发,问:“你这几天不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带我来这儿?”
邵淙给她递烟,打火,而后慢条斯理给自己点上一支,手指前面,说这里环境不错,散散步吧,顺便有点事想找你谈。说完,垂眸看了眼她,玫红色真丝长裙被风吹鼓,空气一阵清香,霞光中,周京霓眸光淡淡,唇色浅,抿着香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本想找机会开口,她直接问什么事。
他脚步顿下,侧头,微微弯唇,语气混点无奈的笑音,“讲真,我怕我说完,扰了散步的兴致。”
“那你不妨直说。”周京霓仰头看他,目光平静。
“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吧。”
“嗯,分家产。”
“差不多。”邵淙深深吸了口烟,“今天律师单独和我说,关于chSc的33%股份,爷爷在遗嘱中交待,若我婚成,全部由我继承,否则我与父亲,两个姑姑平分。”
周京霓笑一笑,没有因为这些话露什么情绪,也没戳穿,她点点头,没说话,视线依旧对着他,直到烟燃尽,她都没有任何表示,还假装看不懂他眼神里通俗易懂的话。光折在车顶反射到她脚下,终于拉开漫长的对话。
“如果没猜错,你为了拿到遗产,想和我尽快结婚,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是。”邵淙承认。
事情坦白,周京霓一声不吭,抱着胳膊,回头望了几秒山下,思绪放空,随着撩头发,她转回头,勾着唇,眼睛波澜不惊,“我和你订婚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协议上的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到合同解除期间,在保密情况下,双方不得干涉对方私人感情,否则面临违约赔偿,而且你当初说的是,只要你爷爷去世,你顺利拿到遗产,咱们就慢慢结束协议关系,如果有意外,比方我和你都真心想结婚了,那再说,但你现在跟我说结婚?”
邵淙想安抚她,被打断。
周京霓接着说:“本来订婚的事就没对外公布,若违约,我不损失什么,可你要空赔给我那么大笔钱。”
“不是钱的问题。”
“也是,你肯定不会在乎那几千万。”
“周。”
也不知何时起,邵淙忽然喜欢喊她周,每次这样,声音就会很低,又有几分无奈。
周京霓说:“是我不能去誉德,对吧?”
邵淙知道她有点生气了,对上那道灼灼眼神,慢慢走近,双手轻轻拢她肩,视线贴近,语气尽量放低,“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绝不会强迫你,同时,我说的是假结婚,如果你同意,我让你进入誉德高层,而不是协议上的部门经理。”
“假结婚?”信息量太大,周京霓一时拧眉,迅速思考,说:“他们不会查吗?”
邵淙让她不需要担心,他已经找好关系,从上到下全部打点过,就算有心人查婚姻登记系统都没用。
周京霓沉默了,眼神犹豫。
邵淙似乎看出她在担心什么,把这件事解释到严丝合缝,“的确需要对外透露我已婚的事,不过不会公开你的个人信息,让所有人都以为我选择隐婚,只此而已,周,先前的承诺不变,等我拿到,立马安排你进入誉德。”
“听起来对我只有好处。”周京霓的确找不到漏洞。
“我说了,我是喜欢你的,若你肯和我真结婚,不光有这些。”邵淙低头,眼神微眯,“有时候我看不懂你,明明不看重利益,又愿意为了这些和我订婚。”
两人的视线短促碰上,周京霓就别开目光,“我只要我想要的。”
邵淙笑,“真的对我没有好感吗?”
周京霓不做声。
邵淙挑起一边眉,“誉德这么重要的话,你妈妈当初为什么要把手里仅剩的2%股份送给蒋聿之?”
“她不想欠人情。”
“仅此而已?”
“那你觉得是什么?”周京霓重新抬眼,“想用这点东西再次攀附他这层关系?若不是蒋聿之看在他爷爷和我爷爷的昔日情分上,怎么可能帮忙?但这不代表他重义,念旧情,所以我们家不想和他再有牵扯。”
邵淙无声抿唇。
她说:“邵淙,可以假结婚,但我和你,不适合谈情说爱,起码现在是这样。”
邵淙不再看她,说好。
聊到这一步,他得到了答案,自知不该再多问。
她要去港大找朋友。
离这很近。
送到地方,周京霓下车,潇洒朝他挥手,随后小跑到朋友身边,不知俩人等会约了去干嘛,笑得那么开心,过马路前又朝这挥了下手,柔滑光亮的头发丝划过空气,闪了一下他的眼睛。
邵淙不自觉一笑,落下车窗按了下喇叭回应,注视她往地铁走。
黄昏下的教学楼渐渐亮起灯光,老式英派建筑散发着浓郁的学术氛围,学生上完课结伴而出,她融在人群里渐渐消失。
以前来这开讲座没发现,这个学校还挺美。
烟雾弥漫在指尖,他静静仰头欣赏,直到后方有喇叭响起,才驱车离开。
从此世间有了邵太太。
邵淙以她身体不好、不想被打扰为由,拒绝向媒体公开妻子身份。
所有人都称邵淙爱妻。
周京霓看见这些报道,只是笑了笑。
-
自从外婆去世,周京霓就把备忘录里的生日提醒删了。
哪怕相隔一天,她也不想。
但朋友们依旧替她记得,一大早就收到倪安从澳洲寄来的快递,是一条亲手设计的白裙子,铺开像婚纱一样蓬松,令她震惊的是,还有一顶尚美的红宝石冠冕,静静躺在黑丝绒中,在光下璀璨夺目,她拿起中间的卡片,上面只有两行字。
——祝我的小小周生日快乐
——等我来香港
她扑哧一笑。
在倪安眼里,周京霓永远都是小孩。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冠冕戴在头顶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嘴角开心地上扬。
很快就是姜栀,中午时分就带着沉重的香水大礼盒送上门,想来她真是热爱香水,从高中就是,这次干脆来了个大礼包。
她自信地邀功,“这是你最爱的香水牌子,我上回过来见你这一瓶都没有,就忍不住全买了。”
的确如此,周京霓一直很喜欢它们家的香水,高中时买了无数瓶,奈何后来出国带不走全丢了,收藏香水的兴趣就没了,现在不用还有一个缘故,有一次她不过在房间喷了点空气香氛,就被邵淙委婉地提醒下次尽量少喷,他不太喜欢家里有别的味道,因为香气会引起他的过敏性鼻炎。
为此,他打开窗户透气,点了支线香驱味。
想来这些,再看着眼前的各色瓶罐,周京霓的心情有些失落,可到底不想为难他,既然住在一起,总归要互相迁就。
姜栀着急让她试试新品味道。
周京霓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在她的督促下,试了下味道,惊喜道:“好闻哎,乌木调的吧。”
“Yes.”姜栀打了个响指,骄傲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这牌子现在是我们家公司旗下艺人代言的品牌,一出我就要来了,市面上还没有呢。”
周京霓撅撅嘴,似嗔似娇道:“谢谢呢。”
摆香水时,姜栀看见倪安的礼物,兴奋地尖叫,“这是尚美的皇冠?!”
“对。”
“天,邵淙送你的?”
“是倪安。”周京霓心底觉得邵淙应该不知道她生日,毕竟她没主动提。
“她真好啊。”姜栀扁着嘴抽了抽鼻子,看冠冕的眼神满是羡慕,又忿忿不已,“结婚时俞白也想买来着,还是两千万那顶,可惜我没舍得,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心疼男人的钱!想想就气。”
“后悔了吧。”周京霓上前拍一下她脑袋,“行了,你又不是自己买不起。”
姜栀恍然醒悟,“就是!”
转而又问她邵淙送的什么。
周京霓没曾想过,打马虎眼说还不知道。
意外的是,邵淙记得,尽管这天他回家并不算早,却带了一个四寸的奶油蛋糕回来,还有一束花,一对钻石环簇的珍珠耳钉。
周京霓不无感动,她望着镜中的人,昏黄的落地灯下,他的双眸那般柔情,细致地拢起头发,将耳钉戴在她耳垂上。
“生日快乐周。”邵淙揉了揉她脑袋。
“谢谢。”她摸着耳朵回头,尽管没有多欣喜,还是表现的很开心,“我很喜欢。”
邵淙看着她,蹲下身来,拆开蛋糕盒,小心插上蜡烛,推到她面前,轻声说:“我们之间以后不要这么客气,许愿吧。”
周京霓点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许什么愿呢。
她俗气地想那就发财吧。
反正没什么别的东西值得劳烦神仙点金手指。
-
大年初一,周京霓陪邵家去寺庙,在供奉佛像的地方,她无意看到一个特殊的祝福,供奉者没有留下任何姓名或公司名,连时间都空着,只有一行字:护佑众生,健康无灾。
邵淙签完字后随家人前往另一院落,周京霓独自去拜了拜财神,闲逛碰到住持出来,她双手合十,双眼下垂,微微躬身问好。
住持回礼,“邵太太。”
周京霓随他前往邵淙在的地方,一路沉默,直到再路过那个殿,她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修行之人大爱无私,希望天下苍生时来运转,远离疾苦。”
住持似乎明白她在说什么,回眸挟微微笑意,“是位有心之人。”
周京霓点点头,“请问我可以也在此供奉一尊吗?”
住持说:“邵先生已为您供奉过长明灯。”
周京霓笑了一下,“不是庇佑我自己。”
住持意会,含笑颔首,叫来弟子带她去办公区,向她说明供养流程与具体费用。
填好表,周京霓在时间那一行问是否可以不写,表示一定会每年定期供奉。
他抱歉一笑,委婉摇头。
周京霓迟疑了一下,说:“可我见那位施主也不留时间。”
僧人大概知道她说的是哪位。他印象极为深刻,那日寺庙不对外开放,住持单独接待了一对兄弟,后来他就听说,同行的哥哥向寺庙捐建了一笔钱,弟弟则在此供奉了一尊菩萨。永生永世长存于此。
最终周京霓只能留下时间,也像那位施主一样,愿世界和平,国运昌盛。
……
第二年二月,一切尘埃落定。
不管遗嘱具体内容有什么,期间姨太太们闹的有多不安宁,外界传言有多恶劣,这段时间邵淙做了什么,都没人能影响结果,他最终近全票通过,顺利上任,以董事长身份,首次主持召开chSc董事局会议。
那天清晨,光艳万里。
他一身正装,在九点钟,率领秘书团踏进那座令无数人倾仰的中环大厦,随着玻璃电梯缓缓升升,会议室大门为他敞开,他步伐稳而快地走向长桌尽头,辈分再高的老人依旧要起身送上注目礼,Alex抽开椅子,他走上前,向众人微鞠躬行颔首礼。
......
六点半有宴席要出席。
邵淙穿黑色缎面枪驳领西装,同色领结,梳着整齐背头,佩戴墨蓝腕表,周京霓配合邵淙的造型,从几十个选择中,挑了一条低调不抢眼的裙子,在化妆团队的精心设计下,一个半小时候后,她踩着九厘米白色高跟鞋,步伐轻而优雅,手拎礼裙角从屋内走出来。
看见她的第一眼,邵淙就挪不开目光。
不仅他。
工作人员都在看她。
黑纱下是精致的绿竹刺绣,从腿向上蜿蜒,附着腰际,贴着身随她摇曳的步伐,栩栩如生,所以经之处,皆是无声惊叹,她高挑,轻松驾驭这一身高定,五官冷艳,唇上一片艳红,白皙的皮肤透着一层粉。只是一个漫不经心歪头拨发丝的小动作,眉间生万分媚姿,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脸上晃动,脖颈蓝宝石光芒折射进邵淙的眼睛。
骨相美人的美丽太压气场。
往那一站,眼睛瞥过来,明明在笑,眼神却没有温度。
对视上那一刻,Alex就明白为何邵淙情迷于这姑娘,能驾驭邵淙的女孩,果然绝非常人。
曾经他时常能听到东金的小安来跟邵淙汇报周京霓近况,无一例外都是夸赞,从初出茅庐的心慈手软到后期,仿佛换了一个人,果断决绝,从不拖泥带水,宁愿认栽也不投入更多沉没成本,可以说是那段工作经历唤醒了她骨子里的高傲。
比起平时,名利场上的她更吸引人。
......
邵淙微抬下颌,欣赏的目光收尾,缓缓起身向她伸手。
周京霓挽过他。
入场顷刻,百余人的目光聚焦而来,邵淙腰杆笔直,步伐稳健,双手合十向众人谦逊颔首,面带温和的笑容,深邃的眼睛,郁郁沉沉,不露分毫情绪。
周京霓维持着最标准的微笑,目不斜视,伴随他在主桌入座。
今日宴会不对外,来人均是chSc及其子公司的高层人员,周京霓第一次以邵夫人的身份陪他见长辈,听着那些恭维,祝福,她竟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十分从容,被簇拥在人群中央接受台上邵淙用妻子介绍她,也不失半分淡然。
然而今日的重磅来客,是在宴会结束后。
休息室里,蒋聿之携未婚妻到来。
他未婚妻是位标准的世家女,气场斐然,一袭润白的中式褂裙,长相端庄大气,上挑的丹凤眼,气质绝傲又凛然。
对方将手里的粉色花束递向周京霓,目光分别睇过两人,笑意施施然,“新婚快乐,祝贺你邵总。”
周京霓礼貌谢过,接过花在怀,双眼饱含柔笑,看过她,又朝蒋聿之点头致意。
面上如此,心中却挺唏嘘。
两年前还和自己小外甥女不清不楚的搞在一起,如今道貌傲然地将未婚妻公之于众,简直衣冠禽兽。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撇了下嘴。
不过一秒的小动作,被蒋聿之收入眼中,他意味深长地微笑着来了句,“周小姐不舒服吗?”
周京霓笑容一僵。
不等她思考,邵淙揽过她的腰,接过话说:“她今天陪我忙了太久,又穿着高跟鞋,的确比较累,我让人送她回去休息,之后单独陪您喝一杯。”
蒋聿之未婚妻闻言,笑着对丈夫略示羡慕,目光娇而傲,“难怪邵总不对外公开妻子身份,怕是为了保护周小姐安全吧,真是恩爱的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邵淙谦虚摆手。
周京霓更是不为所动,甚至佯作害羞地仰头看了眼邵淙,顺带往他身侧靠了靠,收紧胳膊,姿态娇羞宁静又不失礼节,可以说是给足了邵淙面子。胳膊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在心中鄙夷自己。
邵淙挑了下眉,看她的眼神仿佛在问:想干嘛?
......
应付完两人,邵淙叫来Alex送她回家。
临走,周京霓问:“你不回?”
邵淙帮她拎起拖地的裙摆,朝后方抬一下下巴,声音沙哑,一脸疲容,“我还得陪他,你回去早点休息。”
周京霓顺着他的目光转头。
送她的迈巴赫后方不知何时驶来一台挂四个六牌照的黑色商务车,稳稳停在酒店门口。看样子是早就安排好的。
“少喝点。”她小声说。
邵淙眼中染上兴味,“关心我?”
周京霓不在乎地胡乱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裙子,拉开车门,一只脚迈进去,说:“毕竟咱俩住一块,喝多了还得我照顾你。”
邵淙被逗乐了,无奈摇头,走到副驾敲敲玻璃,待Alex的脸从里面探出来,说:“顺路买点吃的给她带回去。”
Alex也心情好,好不正经地回一句,“yessir.”
邵淙懒得计较,抬头看见喷泉玻璃倒映出的身影,后退几步,下巴一点,摆摆手,算是示意他们走,待车驶入马路,抬手正了正领结,抚过衣角,褪去疲惫,回身冲走出来的两人抬手相让,姿态不矜不伐。
“两位请。”他按下自动车门。
......
一上车躺下,周京霓瞬间感觉浑身舒适,解放了一般毫不顾形象,一脚甩掉恨天高,屈膝揉僵硬的小腿,问Alex刚刚邵淙和他说什么呢。
“让我给你买宵夜。”Alex故作嫉妒,扭曲着表情对司机说:“可不见他对我们这么挂心,你说是吧。”
司机悄悄望了眼后视镜里的邵夫人,抿唇偷笑,声音细弱地嗯一声。
周京霓笑不迭,“你们晚上也没怎么吃,一起吧。”
Alex乐呵呵说好啊,一边给她介绍这附近有什么美食,一边问她想吃什么。
听着五花八门的选项,周京霓头大,随口说:“粥吧。”
“好清淡哦。”
“那你想吃什么?”
“火锅如何,你不是很喜欢吃辣吗?”Alex兴致勃勃提议,“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重庆火锅,在旺角那边,要不要去?”
“养养您的胃吧。”周京霓吐槽。
Alex哼哼笑,同司机讲粥店地址,末了回头讲:“邵总就好喝甜粥,每早都要,酒后也是,你怕不是受他影响。”
周京霓摊手,表示不清楚。
忽而脑海中蹦出来一个场景,有一个人赖在床上不想起床,被她拖去餐厅喝下一整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后,还要矫情地问她下次可不可换成咖啡或者豆浆。他也喜欢清淡饮食,不过不喜甜,还只喝她亲手煮的粥。
意识到再次想起沈逸,她狠狠掐了下手心,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僵硬的身躯却不自觉柔软下来。
扭头一看,窗外细雨迷蒙,淹没了远处的阑珊霓虹。
零点过去三月了。
距离他们失去联系已经记不清多少天了,这些年来,分开的日子渐渐多于相聚。她紧了紧牙关,心烦意乱地想,沈逸,咱俩都分开多久了,你怎么还能给我带来烦恼。
Alex说:“你们都结婚了。”
这道适时到来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
结婚又如何,我们还分房睡觉呢。周京霓心里这么想,没有说话,敷衍回一个故作神秘的笑。
粥铺人还挺多。
吃完已经一点半了。
就要出门,周京霓收到邵淙的短信。
【我结束了】
【睡了吗】
她回完,犹豫了下,返身店里,打包了一份南瓜粥。
刚进地下停车场,周京霓就远远看见了邵淙的车,熄着灯泊在电梯间外的位置上,他人靠在一侧抽烟,西装外套皱巴巴地丢在车顶。
Alex问好后就走了。
周京霓在邵淙的注视下走上前,脚有些痛,步子很慢,她笑盈盈地问:“怎么没上去。”
“累了吧。”邵淙同时问出声。
两人眼睛对着眼睛,又同频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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