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1/2)
雾气天色苍茫。
周京霓正抬腿迈向斑马线,听见陌生声音,愣了下,看一眼手机,眉头微皱,敏感的神经像根弦绷起,她继续往前走,左右看车流,步风带起风衣角,一缕发丝勾在耳坠上,耳边的安静,让世界仿佛陷入无止境的死寂。
“这不是沈逸的手机吗?”
“我是她同事。”女生自我介绍。
她低下头,抬手挽起头发,心弦缓缓松下,“你好,我是他朋友。”
对方连哦三声,语速飞快地与她解释:“他在汇报工作,暂时接不了电话,所以手机放我这了,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转告。”
不知为何,周京霓反而松一口气。
对面很吵,各种声音交杂,女生除了和她讲话,还吆喝一声“马上来”。
听起来挺忙的。
她说:“谢谢,我没什么事,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挂了电话,她落下胳膊,眸色迷蒙,眼里有不自知的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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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黑,沈逸终于忙完,刚脱下防护服,打开盒饭,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我刚忙完。
“下午见到霁舟哥了,和孟政委一块来的。”
“嗯,我知道,下午会议提到了,第三批物资已经全面进入方舱医院了,恒生的团队安置下了,徐哥的款项也到了。”沈逸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嘴。
肺炎爆发到现在,徐善同的荣巨捐款一个亿,沈砚清个人匿名捐款千万,又让之前投资的恒生先后送去数台医疗仪器,但因留给设备调试的时间太短,防止出遗留问题,他找人组建了个技术团队,派去方舱医院处理工程问题。
下午他就是在处理这些事。
沈砚清说起别的。
沈逸连上蓝牙耳机,将空盒丢进垃圾桶,走上二楼,电话里的声音换了人。
是庄女士。
她念叨起来,“你在那多注意身体......”
沈逸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回应,从宿舍取出那盒放了一周都未拆封的烟盒,在走廊尽头的风口点燃。
他望着前方的黑夜。
此时此刻,母亲没再提工作,几分钟里,都在关心他。
有多难得。
他记不清上次这样是哪一年了,又或许没有过,从小到大,亲情像覆了层纱帐般朦胧,从降生那一刻的欣喜,到后来都变了,变成取得优异成绩时的夸奖,茫茫然时的指南针,工作后的全力托举。
他承认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他是人,会累啊。
沈逸落眸,听见母亲忧心忡忡的语气,他轻轻吐出一口烟,说:“你和父亲也照顾好自己。”
电话终于挂了。
就这么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揉了揉眉心,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孟筠进门前瞅见他人,隔空喊道:“回来了?”
沈逸偏头,顺手按灭烟。
孟筠扯下口罩,走过去,挥散空气中弥留的烟味,从兜里摸出他的手机递上前,随口问:“吃饭了没?”
“吃了。”沈逸接过手机。
“行。”孟筠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医疗箱,说:“暖暖额头磕桌角了,我去看看她,走了。”
她走着,听见沈逸说:“一块。”
孟筠见他已经跟上来了,耸耸肩,表示随便。
灯光明亮,空调吐着丝丝热气,沈逸把口罩拉好,轻轻推开门,看见小女孩趴在床上,手握着蜡笔,在翻一本涂色书,模样十足乖巧,见他们来了,回过头,甜甜地向他们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沈逸目光缱绻温柔,“暖暖好。”
“今天有乖乖吃饭吗?”孟筠问完,瞧见床头未开封的牛奶,佯装生气地掐腰扮鬼脸,与女孩嬉笑,“不喝奶会不长高高哦。”
女孩嘟嘴。
孟筠上手挠她肚子。
房间内一时间欢声笑语。
沈逸环顾了一圈房间,简洁干净,大家为了照顾她,还寻来一个玩具熊放在床头。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女孩额角上。
果然有伤,不算严重,但出血了。
沈逸走上前,先帮女孩量体温。
孟筠正好去收拾垃圾。
约莫五分钟过去,沈逸从女孩腋下取出体温计,举到灯光下看了眼。
三十七度二。
一切正常。
隔离也算暂时结束了。
“暖暖在画画呀。”他弯腰抱起女孩,翻开一页书,眼中假装惊讶,声音柔和又轻,“涂得怎么这么好看。”
女孩眼角弯成月牙,眼睛亮晶晶,笑得像小太阳。
孟筠上前牵她小手,“额头疼不疼?”
“不疼。”
“真的呀?”
“嗯!”女孩用力点头。
沈逸笑笑,将她放到床沿坐下。
他单手解开一颗勒脖的顶扣,随后单膝跪地,轻轻撩开女孩发丝,露出她整张稚嫩的小脸儿,摸了摸脸颊,回头看向孟筠,抬手。
“碘酒,棉签,创可贴。”
孟筠怕他手劲大,万一弄疼人,迟疑了下,说:“要不我来吧。”
“不用。”沈逸自己打开药箱。
孟筠的视线就随他的动作起起落落,她心道还挺利索。
“暖暖,疼就捏我一下。”沈逸仰头看女孩,指指自己胳膊,“叔叔不怕疼。”
“好!”
孟筠听见这话,挑起眉梢,眼波在他身上流转,眼里一片深意。
她悠悠道:“你倒会哄孩子。”
而沈逸就笑了下,并不作答。
女孩揉了揉鼻子,晃荡小脚,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看眼前的人,懂事地自己按住头发,仿佛真不怕痛。
沈逸用棉签沾碘酒,轻轻涂上去,一边吹伤口,确认女孩没什么反应,他撕开创可贴粘上去,扬唇笑起来,“暖暖好勇敢。”
说着,他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女孩手心,“这是奖励。”
女孩哇一声,“谢谢叔叔!”
沈逸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脑袋,站起身,把东西整理好拎在手里,又不放心地叮嘱女孩几句,与孟筠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关上门,两人一齐往宿舍走,一路闲聊,不知道怎么的,说起那天她扛几十斤土豆健步如飞的事儿。
他评价道:“力气挺大啊。”
孟筠勾唇,一把撸起袖子,举胳膊秀肌肉,不屑一笑,“你以为,姐当年在学校那可是散打冠军,那一届里,枪法我要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读的警校?”沈逸挑挑眉。
“是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孟筠语气十分骄傲,顺带豪爽地捋一把短发。这么多天了,难得露出飒爽英姿的一面,她抱起胳膊,歪头看他,啧道:“一拳打倒一个你这样的。”
“......”
“有机会比划两下?”她问。
沈逸吃惊又好笑,配合地冲她竖拇指,“算了,我怕被你打进医院。”
她撇撇嘴。
他又问:“不过,你怎么不去公安系统或者部队?”
“你猜猜?”
“......”他说:“懒得猜。”
孟筠被噎住,半天说一句,“你可真无趣。”
“嗯。”
两人靠窗边的墙站,看外头,沈逸目光平淡无波,不为这话所动,孟筠侧头,无比坦然睨着那张好看的脸,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我从小就在部队大院长大,早就想换个环境,所以跑去投奔我姐喽。”
沈逸问:“所以就来了北京读书?”
他一早听闻谢爷爷在一六年改制去了沈阳驻地,谢珈音随父母去了北京,而孟筠母亲最小,最受宠,所以孟筠一直跟在谢爷爷身边长大。
“是啊。”
“不错,勇气可嘉。”沈逸抬手看了看腕表,“不聊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成。”
沈逸还要回办公室一趟,就往楼梯口走。
孟筠忽然喊他:“沈逸。”
“怎么了?”
“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和好爸爸。”孟筠看他的眼神认真又正经,然后挥挥手,一边进屋一边说:“记得回你朋友电话。”
沈逸无声弯弯唇。
回到办公室,他忙着处理事情,无暇顾及别的,也忘记那个电话,一个小时内,他楼上楼下跑四趟,打了无数通电话,终于得到各部门批复,才松一口气,把打印并归拢好的文件放进抽屉,他已经浑身酸软,疲惫不堪,结果刚出门,迎面碰见个要去趟医院的办公室主任。
沈逸还什么都没说,对方就称自己不会开车。
一把年纪没驾照?
沈逸看了他一眼。
四下无人,四目相对。
昭然若揭。
“......”
“事情很急,实在得麻烦你了小沈。”办公室主任委婉道来。
言下之意很明白。
话逼到这份上,眼下情况又特殊,指导组的公职人员基本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沈逸没法推辞,更不会找借口拒绝,他身份特殊,人人盯着,不去会显得拿腔作势,到时落人口舌,于是冲他摆摆手,“我带您过去。”
他迈着虚软的步子,折回去取了公车钥匙,随人下楼。
一只脚迈上车,主任顿了顿,看见沈逸只穿了件衬衫,忍不住询问:“太冷了,你要不回去拿个大衣吧。”
“没事。”
“降温呢。”
“主任,上车吧,您不是很着急?”沈逸面淡如水,拉开车门坐进去,打火,近光灯像黑夜的钻石光,打在墙上,反到挡风玻璃上,一下子闪耀了他。
人上车。
沈逸一脚踩下油门。
黑车在黑夜里疾驰。
小区内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而街上空冷,隆冬的风一寸寸刮骨,大楼顶端屹立明亮红色的“武汉金银潭医院”大字,无数台的急救车密集开进大门,又接连开出去。
沈逸把车停在路边,将车窗开一条缝,合上眼休息。
许是太累,他竟睡着了。
睡眠深深浅浅,漆黑一片中,他忽然置身于一个似颁奖现场的环境中,四周人声鼎沸,他看见一个姣好的背影,长发披肩,穿着礼服高跟,拾阶而上。
很像她。
他尝试喊她,一遍又一遍。
而那个身影一路向上,始终没回头,直到站到台上转过身来,他看见了那张脸,真的是周京霓,她高举奖杯,笑着环视台下,视线到他这时一掠而过,仿佛他只是万千看客之一。
鼓掌声环绕。
她接受万人仰慕。
那个场景像极了她的胜方结算画面。
“咚咚——”
猝不及防的动静扰醒这场短暂的梦。
沈逸太阳穴兀自跳动,心跟着悸动,他缓缓睁开眼,侧头一看。
主任正猫腰趴车窗,一边缩肩跺脚。
沈逸揉压着眉心,按下解锁键。
主任钻进车内,手放在空调出风口来回搓,憨笑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大晚上还陪我过来一趟,实在抱歉啊。”
“您客气了,工作重要。”沈逸面无表情,发动车。
车内叮叮响。
他低声叹息,提醒道:“安全带。”
主任长长哦一声,不紧不慢地系上。
回去后,沈逸觉得头有点晕,倒了杯热水喝。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
“进。”
隔壁宿舍的小胡探头进来,“沈逸,借个充电线,我的坏了。”
沈逸点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刚开口说一个字“在”,嗓子发毛,他偏过去头,捂嘴咳嗽了两声,继续说完。
“在插排上那个是我的。”
小胡应一声,拿完东西,见他靠在床边,唇色惨白,阖着眼,手在揉头,似乎是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小胡问。
“嗯。”沈逸眼皮都没劲抬。
“发烧了?”
他哑声说:“不知道。”
这种特殊时期,再小的感冒都非常敏感,小胡不由得警惕起来,掩面向后退一步,跑到自个儿宿舍,戴上口罩,拿了体温计回来。
沈逸量上体温。
“你出去吧。”他沉默了几秒,语气平静地说:“万一真有事会传给你,好了再和你说。”
小胡沉着声嗯了声,在门外来回踱步,两分钟后,沈逸看见他多戴了几层口罩进来,用手背去贴他额头。
这一下不用体温计了,沈逸皮肤滚烫,烫得小胡手跟着哆嗦一下,迟疑着说:“你,你好像真发烧了。”
“......”
沈逸抿了抿唇角,拿出体温计。
38度5。
本以为头晕只是太累了的错觉,没想到真发烧了。
小胡顾不上问别的,当即上报。
没一会儿,该来的都来了,今晚与他接触过的人全部单独隔离起来,其余人要么在宿舍里胆战心惊,要么都搁门口站着,唯独孟筠戴上面罩口罩就进去了。
房间内安静如斯,隔绝了议论声。
她看了眼人,恹恹不太好的状态,就忍不住撇撇嘴,又来气,提高了嗓门质问他为什么不注意。
沈逸抬了下眼皮,不看她,“你进来干嘛?”
“看看你呗。”
“出去。”
“你不识好人心啊......”孟筠想再骂他,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想起这些天的历历在目,她不知觉哽咽,背过身去,偷偷把眼泪擦了,“除了发烧,还有哪不舒服?你嗓子有异样没?呼吸有问题吗?”
“都没。”沈逸说:“你出去待着。”
“那就行。”孟筠仿佛没听见最后一句,小声嘟囔道:“那应该没大碍。”
两人都不说话了。
孟筠就坐在那。
沈逸无声叹气,叹她执拗。
蔡书记听闻这件事,想起上头领导的千叮咛万嘱咐,还有秘书长的嘱托,吓得来时的路都走不稳,到门口了腿还发软。
往里看,人躺在那,也不知是不是睡着,就闭着眼,再一看,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个姑娘。
“小孟?”蔡书记心底一惊,立马皱眉看下属,“她怎么也在里头?”
下属低声说:“人俩是朋友。”
这话说得属实耐人寻问,况且旁边还有别人,蔡书记火了,瞪起了眼睛,怒斥道:“就长了张嘴是吧!人家小孟还知道关心呢,你们一个个杵这儿扎堆干嘛!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呢?!不会拦着?!”
一连串话将那人堵得哑口无言。
很快,指导组也过来人了。
“蔡书记。”秘书长目光沉着地看了眼屋内,紧了紧眉头,平声问:“现在什么情况?”
“目前应该只是发烧。”蔡书记双手绞在腹前,替自己解释道:“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我就从街道赶过来了。”
“什么叫应该?”
小胡接过话,“还没确认呢。”
秘书长一听就皱眉了,“那还等什么呢!赶紧联系医院!”
蔡书记哎一声应下。
近凌晨,沈逸进了医院,由专人陪同,按固定通道,指定路线前往发热门诊就医,先后拍了ct,验了血常规。
整个等待过程十分漫长,沈逸坐在观察室椅子上闭目养神,而走廊里的声音却让人无法静心。
各种仪器滴滴响,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家属患者的说话声,急诊的电话铃,医护人员的高喊,推车床的轱辘滚过地板的磨擦声......
听得人心慌。
头疼,脑昏,眼晕,难受频频来袭,但那些声音让沈逸更清醒,他耐心回答同事的询问,把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都梳理了一遍。
例行询问结束,站对面的孟筠安静没一会儿,按耐不住了,根据他刚刚的话问:“你晚上来医院干嘛了?”
“送刘主任。”
“......”孟筠道:“他没长腿啊?”
沈逸就笑笑。
“懂了。”孟筠还是替他不服气,“那公车的油门是千斤重还是咋的?打个报告的事而已!你也是肯当这司机!”
沈逸坐那儿,望了会儿窗户,声音挺平静,“没必要,小事最招人记恨。”
孟筠没话可说,打心底佩服他始终为人谦和有礼这面,那时她听闻他在西安,不仅人情世故信手拈来,还做了许多得人心的事儿,上级对此赞不绝口,同事挑不出理儿,绝对算在同频的步伐里春风得意。衙内有潜在秩序规矩,不是明面上那种,这种堂堂正正的官家子弟,干实事的不少,谦虚和睦的也有,但哪个不是被尊着,与父辈荣誉与共,只要不出岔子,如鱼得水到头再回看这一路,各个政绩斐然辉煌,何况此时他已小有作为,还能被一个普通小干部这样使唤,且不点破,如果不是教养良好,就是家族培养出的大局观。
无论哪点她都自愧不如。
......
到半夜,医生看着单子,同领导简单概括道:“目前没有感染症状,但此次肺炎存在潜伏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很快沈逸就被安排进一间单人病房,刚喝完药,几个领导领着两个下属全副武装地进来了。
一群人把病房围得水泄不通,秘书长忧心忡忡,蔡书记急切关怀,小胡熟拈人情世故,把调空调温度、倒热水的简单工作做的极细致,孟筠这会儿倒略显不在意,抱臂靠墙边观望,其余人也想进来问候,奈何不敢。
有人提道:“要不回北京。”
沈逸拒绝了。
蔡书记拖长长一声哎,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这孩子就是太拼了,行了,现在安心歇着,家里离得远,现在情况又不好,有什么事随时找我们,千万别客气。”
话里话外都是先别告知家里人。
沈逸八风不动。
即使生病了,他依旧那么稳,站窗前,默默听,偶尔转动手腕的红绳,回话漫不经心。
别人自然也听见那些话。
孟筠内心挺唏嘘。
她好奇沈逸什么反应。
但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甚至听不见他的声音,又或许他压根没开口,三分钟过去,他在两道声音中侧头,露出利落的下颌线,神色看起来微茫虚弱,又完全不同,他的眉眼一贯清沉,目光一寸寸割裂,坠落,眼神变幻莫测,令人难以琢磨,最后眼尾上扬微眯起来,笑得十分温润清净。
“谢谢各位关心,我会好好休息。”
“医院到处都是病毒......”他漫不经心打官腔,到目送两人出门,全程云淡风轻,完全不像个病人。
门关上,沈逸低头喝了口水,孟筠吐槽道:“他们话可真多。”
“你不走?”
“等会儿。”
他掀开被子躺下去。
孟筠问:“好点没?”
沈逸难得没心没肺一笑,反问:“神药啊好这么快?”
孟筠嘶了声,见他闭眼,准备打道回府,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你真不准备告诉家里?”
“嗯。”
“......”她说:“你还用听他们的。”
沈逸睁开眼,神色淡静地看她,“这我的事。”
孟筠眯着眼打望,掷下重声,“那你想过没,万一真有什么事怎么办?外头不知道死亡率,你还不知道吗?到时来得及吗?”
沈逸纹丝不乱,“到时再说。”
“不是——”
“你话也多。”他打断道。
孟筠被气得不行。
之后门砰一声摔上,那声音大得耳膜一震。
沈逸身子晃了下,撑不住了,阖上眼,整个人陷入深度睡眠。
这一觉断断续续持续三天。
确认不是肺炎,几乎皆大欢喜,但他因为前段没休息好,体质直线下降,一连几天都昏昏迷迷,白天退烧,晚上又犯,加上扁桃体发炎,一咽喉咙耳膜都跟着疼,几日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而这事还是没瞒过家里。
康霁舟去防疫联合队所在驻地,视察完从里面出来,打算去指导组探望沈逸,结果路上听说他病了,立马吩咐司机去医院,在病房看见他在睡觉,没好打扰,但该通知的事不能瞒,在走廊上打电话给沈砚清。
沈砚清担心他这个弟弟,从离开北京那天就时刻关注疫情,这会儿听说沈逸生病了,倒格外平静。
他只说:“谢谢你霁舟哥。”
康霁舟哎一声,“你跟我还客气?小逸也是我弟弟。”
“你出医院了?”
“病房外头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沈砚清徐徐开口,声调带着无奈与妥协,“没感染就行,甭管他了,你出去吧,别在医院待着。”
康霁舟回头看了眼病房,眼神挺心疼,正好有护士要进去,他侧身让开,应了声,挂了电话。
病房里。
护士喊醒人,“起来量体温了。”
沈逸头沉得不行,费劲儿靠床头坐好,量好又躺回去,混沌间听护士说刚刚好像有人来探视他,不过又走了。
沈逸惨淡笑笑,“您可能看错了。”
护士看了他一眼。
能让院里连夜为他挪出一间病房,来探视除了正装的领导就是肩头挂星的军队人物,心道看来是个高干子弟。
她本来挺不屑这种人,可换吊瓶时听见的礼貌道谢声,以及那一句“麻烦了”,又改观了。
护士走了,沈逸又睡了会儿,半睡半醒中,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嗡嗡震声,震好半天,他终于提起劲伸胳膊拿手机。
沈逸闭着眼接电话,虚弱得只剩气音,“喂?”
但手机丁点动静都没。
此时此刻,他仍没什么力气,手就不自觉松开。
手机跌落在枕边。
他感觉身体一点点变轻,只恍惚听见有人轻轻喊他名字,悦耳,轻飘,好不真实,因为好像周杳杳的声音,但这一瞬间,他更不清醒,眼前一阵阵眩晕,一片漆黑中,世界又静了,却让他有一种久违的轻松。
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
电话那头。
老太太从客厅走出来,把长绒毛毯披在外孙女身上。
周京霓抬手按住就要滑落肩头的毯子,把电话按下静音反扣在桌上,轻轻喊一声,“姥姥您怎么出来了。”
外婆浅笑,“怎么不吃饭?”
周京霓脚踩着秋千边沿,把自己裹在毛毯里,闷声说:“不饿呢。”
老太太看了眼她的手机,温声问:“在忙工作?”
她摇摇头。
外婆拖长长语调与她开玩笑,“那就是有心事哦。”
“也不是。”周京霓还是否认。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写满了心事。
但外婆没追问下去,递给她一个苹果,问起她工作上的事,“打算在现在的地方一直干下去吗?”
周京霓坦白说:“那倒不会。”
“杳杳。”老太太看着她问:“要不要考虑以后来美国发展。”
周京霓慢吞吞地嚼苹果。
她知道姥姥心里在想什么,但给出的答案只能是不考虑。
老太太低声叹了口气。
阳光正好,屋前草坪波光油绿,周京霓依偎着外婆,就温煦的风,脚尖点地,轻轻晃动秋千。
聊了约莫半小时,老人坐久了腿发麻。
恰巧母亲要出门买菜,外婆正好要去体检,周京霓在门口张望了会儿,确认她们走远了,小跑回去拿手机,发现还在通话中。
她喂了声。
没动静。
她默默落下手。
下午邵淙如约来拜访。
周京霓好不容易得空补觉,一时贪睡过头,完全把邵淙抛到脑后,被叫醒时发现,自己竟抱着手机睡着了。
而电话还通着。
但母亲在外头催了,她把手机充上电藏在枕头下,匆忙洗了把脸下楼,然后看见了邵淙
他一身休闲西装,端坐在沙发上,手端着茶杯,在与母亲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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