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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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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淙听见“咚咚”的下楼声,抬头看过来。

粉白睡衣,兔子拖鞋,长卷松散地扎在肩一侧,睡眼惺忪着打哈欠。

原来家人面前的她是这样的。

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小姑娘下意识捂住张大的嘴,慢下步伐,而后冲他微微一笑,俨然淑女模样。

他摇头笑。

周京霓理了理头发,“您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她忘了与沈逸打电话的事。

邵淙若无其事地品一口茶,“打不通。”

周京霓迅速反应过来,心虚地抿抿唇,不解释,直接转移话题,“daisy姐也来美国了吗?”

“已经回去了。”

“回香港了?这么快啊。”

“不是。”邵淙解释道:“誉德教育昨天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她是投资人。”

周京霓点头。

叶鸣舟端来果盘招待客人。

周京霓看了眼盘子个水果,圣女果混蓝莓,品相还不错,她拿起几颗蓝莓咬在嘴里,瞬间被酸得呲牙。

她咽下去,对邵淙说:“有点酸,你别吃了。”

邵淙倒无所谓,不仅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悠悠道:“还行。”

周京霓啧声,继续说刚刚的话题。

叶鸣舟一直默默听他们聊天,喝茶间隙,笑着随口说:“誉鸣自从被收购后,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了,连带着国内好几所国际学校都被它收入麾下。”

周京霓愣了下,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参与他们的聊天。

隔阂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正想着,邵淙淡淡一笑,已经接过话,“看来您对此有所了解。”

叶鸣舟目光一顿,似乎不愿意提起此事,错开话题聊了两句就起身走了。

邵淙自然不会多嘴。

他看了眼那旁的周京霓,在吃着水果看手机,一不小心就着圣女果抓了颗蓝莓塞在嘴里,似乎被酸到了,趴在桌上嘶着声吐舌头,样子实在逗人笑。

……

下午茶后,外婆从医院回来了,见着邵淙人,眉眼慈爱地与他打招呼,转头笑眯眯地看外孙女,“杳杳,这就是你要来家里坐客的朋友吧?”

邵淙温润一笑,“你好。”

“姥姥。”周京霓悄声纠正,“是老板,叫邵淙。”

外婆闻言摇头笑笑,递给邵淙一个欣赏的目光,一边往里走,一边拍拍她手心,“老板就是老师,跟着好好学,是吧邵先生?”

邵淙忙道:“您叫我小邵就行。”

“好。”老太太笑道:“小邵,麻烦你在工作中多担待多包容杳杳。”

邵淙浅笑应下,“亦师亦友。”

周京霓扶外婆进客厅坐下,对邵淙说一句“你随意”,就好一阵忙碌,把外婆的围脖、大衣挂到衣架上,开始煮热水、泡茶,最后蹲在外婆腿边询问体检结果。

“还是腿上的老毛病。”老太太摸了摸孙女后脑勺子,“没事。”

周京霓扁扁嘴,“你每次都这么说。”

说完,她打算去冲个暖水袋,却找不到,恰巧碰见来储物室拿电池的母亲,踌躇着,她背对着叶鸣舟,主动开口:“妈,姥姥的暖水袋呢?”

叶鸣舟许久没听见女儿主动喊她妈,不禁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拧不紧了,前天刚扔,还没来得及去买。”

周京霓点点头,关上抽屉,站起身,“那我现在去买个。”

“车钥匙在门口鞋柜上。”

“好。”

她要出门,总不能留邵淙独自在这,就喊上他一道往外走,打算顺便找个餐厅请他吃饭。

车库里停了台老款AG。

周京霓看见时还是有些触动。

曾经叶鸣舟也是京城名媛之一,年轻爱玩车,加上自身优秀,白手起家创下誉鸣教育集团,于是走到哪都受人捧,奈何迷途不知返,被人生唯一的败笔带入错误的轨道。

也许这就是世事无常。

再回忆她心如止水,只觉得过去那些年的支离破碎原来如此难以弥漫修复。

她理解叶鸣舟,却无法原谅她。

她恨透周茂华,永远不能释怀。

若不是有个人照亮、救赎、保护她,从北到南这一趟,她或许也在迷途上一去不复返,所以即便他拉她从地狱上天堂后又松手,也不妨沈逸是她青春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京霓悄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大步迈下台阶,抬手扫开落在胸前的长发,眼底的晦暗泯灭。

她回头冲邵淙眨一下眼,“上车,带您体验下我的车技。”

他挑挑眉。

……

一脚油门轰出去,猛烈的推背感袭来。

邵淙大致还不信她的开车水平,觉得是三脚猫功夫,手紧紧握住把手,神情挺紧张。

周京霓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觉得好玩,故意在无人路上漂移拐弯,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余光看他。

他脖颈儿绷得笔直,喉咙滑动一下,“你开车注意着点儿。”

她一下子笑出声,“害怕了?”

“没。”邵淙收起情绪。

“那您觉得我车技怎么样?”周京霓侧头看他,嘴角上扬,笑容有几分讥诮。

“还行吧。”

周京霓觉得这人嘴真硬,到底忌惮一分他老板的身份,不逗他了,言归正传,“你大约在美国待多久?”

邵淙思索着讲大约一周内走,但还没定,末了,转头看着她问:“你呢?”

周京霓也不确定。

现在东金的大局稳定了,不需要她时刻坐镇,参加所有社交场合,总而言之,基本一台电脑搞定所有工作。那剩下的时间,她想探索更广阔的市场,接触更多项目,陪陪家里人。

这样想来,她心情就很好。

“老板许诺我的分红什么时候到账呀?”她撇撇嘴,无意识地嗔怪道:“这么久了,我还一毛钱都没见着呢。”

“缺钱了?”

邵淙这样问,周京霓也不藏着掖着,目视前方,单手搭在车窗沿上,说:“捐没了,但我眼下看好了一个游戏项目。”

“你需要多少?”

“我不借钱。”

“那如果我说你那笔钱没了呢?”邵淙撑额,很慢很悠闲的动作。

周京霓蹙眉看向他。

邵淙放下遮阳板,“还记得我和你提到的分红回填这件事吗?”

“记得。”

“按照我答应你的,刨除年薪,你的确达到拿分红的条件了,而这笔钱刚好够你之前欠我的。”他说得很慢,“将来AI项目的盈利效益要比东金高出不止一倍,当然,如果你有别的用处,这笔钱会如约打给你,另外附赠你一个条件。”

周京霓笑问:“将来是哪天?附赠什么条件?”

“疫情照这样发展下去,旅游行业大受影响,酒店第一个不好干。”邵淙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

“你认为现阶段以及恢复后,哪个行业能乘风起飞?”邵淙音色极淡,混在疾风声中显得极轻。

周京霓唇角勾起弧度。

果然是商人,永远懂得抓住风口。

“比如口罩,电商,还有我们接触不到的项目。”她简言道:“消费复苏后,最先蓬勃的大概率就是文旅。”

说完,她直接问:“所以你打算抢占这块市场。”

邵淙不答反问:“我什么都有,为什么不呢?”

周京霓握方向盘的手收一寸,心动了,但依旧谨慎,隔了半天,思忖着说:“转型的不少,但许多人从国外购进的这些东西都卡在海关,因此损耗不少。”

“您有把握?”她看他。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他笑,说:“而且我说的不是进口,是成立一家公司。”

“……”

周京霓手撑额,咬唇思考。

捕捉到她闪烁的眼神,邵淙轻笑一声,似乎知道这姑娘在考虑什么,直接给她打一针强心剂,“整个链条我都有了,工厂在深圳、广州,三个生产、售卖口罩的证已经齐了,生产线也已筹备完成,已经开始运转。”

周京霓停顿半秒,没着急开口,倒车停好,把家居服的领口掖进去,拢着大衣下车。

邵淙慢悠悠跟她在身侧往商场走。

霞光映得半边天呈橘色,她微微低下巴,抬手向后捋了把肆动的长发,风吹驼色风衣猎猎,从头到脚都很随意,就算这样,处处散发漫不经心的美,但精致起来,姿色又盖过女明星。

他就是这样被一点点吸引。

周京霓选完暖水袋去结账,远远看见卖口罩的货架,打算去买一袋,结果刚走过去,一对亚洲面孔的夫妻,当着她和邵淙的面将全部口罩划进购物车,看得她一愣。

她懒得说什么,就要走,邵淙直接拦下那人。

他淡道:“看不见限购吗?”

见他们是中国人,男人呵一声,理都不理,佛开他的手,拉着老婆就走。

邵淙就抬手扫了下被对方碰到的地方。

周京霓看向他。

他垂眸与她对视,说:“看见了吗?”

周京霓轻轻嗯一声。

去餐厅的路上,她松了口,又问邵淙那两个没回答问题。

这次邵淙给了她答案。

将来是五年内。

附赠条件是可以随时借她一笔免息无限期借款,限五千万人民币以内,但也有条件。

话音落下,周京霓笑一声。

在餐厅停车场下来,她看了眼时间,斜倚车门,摸出一支烟点燃,抽着,调侃道:“这算哪门子好处,我不干。”

邵淙笑而不语,慵懒望着她,半晌过去,她的烟抽完,他开始说:“安和闭门歇业这段时间,各项运营成本仍在不停消耗,等疫情过去,生意会爆,我还是挺看好这家酒店。”

周京霓一怔,眯起眼看向他。

他说:“这笔钱可以让你部分干股转实股。”

她沉默了。

安和——

北京那家四合院酒店。

因涉及保护、修复老建筑,明面上的造价高达七亿,是由一家顶级奢侈品酒店集团领头打造的品牌,而安和当初能拿下这块地皮,做这个项目,全倚仗背后的牵头人——沈砚清。

所以干股转实股,同意不同意,沈砚清说了算,与她有没有钱可没关系。

周京霓轻轻弹飞烟头,抬脚往餐厅走,神色丝毫不动容,还是挺配合地继续问:“那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邵淙也沉得住气,步伐与语调皆不紧不慢,“我要做的不仅是口罩,还有检测病毒的产品,所以不能以我的名义,医药公司的法人由我的人出任,条件是你帮我代持股份。”

周京霓顿了顿脚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道难怪啊,邵淙这是要动别人的蛋糕,若成了,这玩意就是“印钞机”。

她并未答复。

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看着菜单,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拿出一看,是外婆的消息。

【带小邵吃点中餐】

【照顾好人家】

她看得一笑,悄悄对着对面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本以为够小心翼翼,却不想还是被发现,正打着字,听见邵淙开玩笑地打趣她,“偷拍可以,商用违法。”

周京霓惊得来不及关机,意识到被抓包,悻悻地撇撇嘴,把手机拿给他瞧了眼,嘴上笑嘻嘻的,“谁敢侵犯您的肖像权。”

邵淙笑了,笑声松松,“你姥姥让你带我吃中餐。”

周京霓挑起眉,歪着脑袋看他,“老人的话偶尔也不用那么听,再说,方圆百里的中餐都不怎么好吃,要不咱打道回府,我给你做?”

邵淙被逗乐了,“成啊。”

“才不要。”周京霓说着就冲服务生招手,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岔开话题,念念有词道:“美国还是落后,国内都扫码点餐喽……”

邵淙看着她笑。

点完餐,周京霓托着腮发呆,听见对面的人忽然问了句,“yaoyao是你小名?”

“对。”

“哪个yao?”

“杳杳云,世藏百鸟。”周京霓说出自己小名的由来,“出自释祖钦的《偈颂七十二首》,您有听过吗?”

“没。”邵淙笑一声,“是我才疏学浅了,回去一定仔细了解下。”

周京霓展颜微笑,冲他摆摆手,“在国外长大不知道很正常。”

邵淙慢条斯理地把餐巾铺在腿上,“你以前读书时语文成绩应该很不错。”

“那倒没有。”周京霓一边叉起餐前的黄油面包送进嘴里,一边说:“我理科好,语文这科属于拉分。”

“是吗。”

“嗯,是啊。”她呢喃着,以前总因为文科那几分与年级第一失之交臂。

邵淙不问了。

而周京霓莫名心情低沉,有点食不知味,面包嚼半天咽不下去。

她想起沈逸。

初中那会儿,学校会把高分优秀作文打印出来分发给大家学习,沈逸虽没拿过最高分,但他是年级第一,特别受老师们欣赏,作文就总能出现在大家视野。她偷偷看过,发现他会引用许多外公教的诗词。但他一背诗装头疼,当时她总嘲讽他表面不爱学,实际背地里偷摸勤奋。

千思万绪都化成此刻的怅然。

周京霓默默低下头喝汤。

吃完饭回去路上,邵淙似乎看出她心不在焉,主动说起自己的窘事。

周京霓本来听得三心二意,回应也敷衍,不是假装很好笑就是点点头,直到他疏松平常地说:“有一次没睡醒,到学校发现自己竟然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

她扑哧笑出声,“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邵淙余光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时,含笑望向窗外,轻轻嗯一声,随口说:“你回去考虑一下我提的建议。”

话题转得太快,周京霓迟疑一秒,也不知他刚刚那些话是不是为后文做铺垫,但她对待正事向来严苛,还被他吊足了胃口,断断续续算这笔账,送他到下榻酒店,她终于问:“你不怕有人找你事?”

邵淙哑然失笑,明知故问:“哪些人?”

“……”

周京霓眉头微微皱起,“你知道的。”

邵淙淡然说:“所以给他们分六成。”

“谁?”

“之后你就知道了”

……

家里的客厅一片寂静,周京霓四处看了看,母亲在书房看电脑,似乎是在开视频会议,她默默收回视线,放轻脚步,把暖水袋冲上热水送到外婆房间。

外婆将手里的书反扣在桌上,把暖水袋捂在膝盖上,笑盈盈地看外孙女,“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早了呀。”周京霓抬头看挂钟,“都五点多了。”

外婆拍拍沙发旁的空位,她坐下,凑近外婆,头靠着外婆的肩膀。

外婆牵过她的手,又摸了摸她后脑勺,微笑着问:“那位邵先生回去了?”

周京霓点头,“我送他到酒店了。”

外婆温柔地拍拍她的手,与她分享趣事,周京霓想起那通电话,找了个借口回卧室,刚放下水果盘,外婆按住她,“等下。”

“怎么了姥姥。”

外婆手撑着拐杖起身,慢慢走到书桌前,从抽屉中取出一张国外银行卡回来递给她,“拿着这个。”

周京霓双手接过,正反看了眼,抬头问:“这是什么钱?”

“当初我和你妈妈舅舅决定把北京的房子留给你,是想着你回去有个着落,但没想到你卖了,还把钱全都转给我了。”外婆手撑着拐杖,转头看向窗外,低声叹息,留给周京霓一个背影。

“你做投资需要人脉,资源,但姥姥现在帮不上你太多,你拿着这钱,回去好好工作。”外婆回头,弯眸笑开,“脚踏实地干事,终能仰望星空。”

周京霓恍然觉得外婆老了很多。

曾经那个教书育人,在人类文明领域熠熠生光的小老太,此刻满头银发,步履蹒跚,从前笔直的腰背此时佝偻了些,身子瘦得撑不起衣服,面容也不复从前。

她不自觉地难过,心头的酸涩红了眼睛,她轻轻喊了声“姥姥”,走过去揽过外婆瘦薄的肩。

外婆拍拍她的手,笑她还跟小孩一样,一边说:“那位邵先生人不错。”

“嗯?”周京霓反应过来,抹了一下眼睛,低头看外婆,点头,“嗯,他是我的行业领路人,也算半个师傅。”

“我不是说这个杳杳。”

“那是?”

“你母亲和我说,你还在睡觉时,他帮我给后院里的水果和菜浇水,帮忙搬快递。”外婆说:“别的方面也许我不了解,但是言行举止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周京霓沉默不语。

外婆笑了笑,“好了,不说了,你快去工作吧。”

周京霓嗯了声,把银行卡递给外婆,“这是你的养老钱,我不能拿。”

外婆不接,慢慢说:“这也是嫁妆,你未来的底气。”

周京霓一瞬间哽咽得说不出话。

纵然这些年有再多委屈,都在这一刻融化成浓于水的亲情温暖。

……

周京霓回到房间,在桌前发了会儿呆,把银行卡仔细收到包里,找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

竟还在通话中。

她犹豫了下,轻声喊:“沈逸?”

没人回应。

周京霓算了下时差,国内早上六点多,估摸他应该还在睡觉,下意识将手机贴在耳边,背靠门,屏气凝神。

……

第三十二秒,她听见了翻身动静与微弱的呼吸声,这一刻,她感觉手机在耳边抖动,对镜一看,原来是她的手在发颤。

周京霓把手机捂在胸口,紧紧闭上眼睛,一片漆黑之心,眼前仿佛悬浮起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手机内传来一记沉闷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了。”

“砰”一轻声。

手机掉落在地毯上。

周京霓脊背僵了一瞬。

她茫然地睁开眼,低下头看过去,亮着的屏幕并未因此挂断电话,然而里面却没再传来别的动静,她觉得自己大致听错了,回过神来,慢吞吞地弯腰,叹了口气。

沈逸毫无征兆地说:“怎么叹气了。”

“……”

她颤着指尖触碰手机。

他又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在听。”

这次周京霓全部听清了,但愣在原地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她在心里笑自己,平日练得百人听证会都不怯场,怎么到他这,一棒子被打回原形,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hello.”她说:“hi.”

陌生到连寻常朋友都不如的开场白。

沈逸似乎听沉默了。

她听见吸烟的声音。

她也没猜错,沈逸的确在听见这声之后变得很烦躁,眼底犹如暗淡的窗外黑夜,心情随着悬着那口气一起坠落谷底,上一秒还眯着眼,这会儿下床了,眼前一阵晕,他到窗前,推开窗点燃一根烟,仰头看天边微光。

秒针转动,风声呼啸,烟雾腾空。

他沉重呼吸着。

她侧身站,耳朵贴墙,闭上眼,缓下来,胸腔的砰砰声响仿佛延墙体而来,片刻后,她抬头看向远处落日。

“沈逸。”

“两年了,周京霓。”他哑着声说:“终于。”

周京霓这一瞬间动弹不得。

两年了。

她为他哭过无数次,在恨意与想念中兜兜转转。

她以为自己起码放下了一点,甚至无数次幻想重逢时的平静,此刻再听见他的声音,敏感得只觉眼前一片黑。

“工作还顺利吗?”她问。

“挺顺利的。”沈逸说给她听回北京后的调动,只字不提这两年经历的事情。

“那挺好。”

“你呢。”

“我也是,还算不错。”周京霓笑笑,一笔带过自己做出的成绩。

随着话音消散,他们都不说话了,仿若在细心聆听彼此的呼吸声,良久,她先开口,“国内疫情很严重,你在那里要注意安全。”

“我好开心。”

“开心什么?”

“开心听到你的声音,开心你关心我,开心你没有忘记我。”沈逸干笑了声,音腔苦涩,“太多了,说不清。”

一词一句听来都动听。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一笔勾销,人与人哪有那么容易释怀,何况这些岁月是周京霓的一整个青春,酸涩感挤压心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杳杳。”沈逸喊她。

周京霓颤着呼吸嗯一声。

他说:“我刚刚做了梦。”

“什么梦?”

“梦到我死的那天北京下大雨了,你回来了,为我哭得撕心裂肺,我想抱抱你,可我在空中飘荡着,无论如何都抱不到你,我急得团团转,可你就是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在喊你。”

他说完,她眸子终于动了一动,静静站在原地许久之后,终于轻轻说了一句,“别说不吉利的话。”

“好。”

“……”

“你还在吗?”

“嗯我在。”她的声音轻得仿若日光薄雾,又重如胸腔上压了万顷山河。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片刻后,鼻音浓重,声音嘶哑地说:“在就好。”

沈逸问:“想我吗?”

周京霓愣了一下,无声笑笑,听见他又闷咳了几声,似乎是不太舒服。

“你嗓子怎么了。”她问:“生病了?”

“回答我。”

她不说话。

她又该怎么回答呢。

他轻飘飘地喊她名字,“杳杳。”

她闭上眼睛。

“周京霓。”沈逸重复念着她的名字,一字一字念进心底,一字一顿地说:“分开这两年,我真的很想你。”

周京霓用力握紧手。

她的耳边一遍遍回荡这三个字,脑海中一遍遍回放那年短暂的轰轰烈烈,记忆一瞬拉到这些年里无数个被孤独和恐惧包裹的夜晚,她告诫自己“不要犯傻”。

她假装轻松地说:“我不想。”

“……”

“一点也不想你。”

“……”

“沈逸,你听见了吗?”

“嗯。”他苦笑着应下,轻声说:“第一遍就听见了。”

他这样,周京霓反而不知再说什么,甚至有些心烦意乱,抓了抓头发,背靠墙而立,空洞地凝望前方,目光模糊又清醒。

就这样共同沉默了几十秒,沈逸先开口,“那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打错了。”

他笑笑说:“那你不挂。”

周京霓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觉得心口难受,往阳台走,点燃一支烟,连抽了几口,听见沈逸说:“别撒谎。”

她不说话。

他说:“这两年我从没有过别人。”

周京霓呼吸一滞。

这句话有太多意味不明的含义。

丝缕烟雾在脸前弥漫开来,尼古丁浸在血液中流淌全身,周京霓深深吸了口气,清醒了许多,再回想这句话,忽而觉得好笑,冷冷地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有过你。”

“可这能代表什么吗?”她自问自答:“不能,什么也不能。”

沈逸着急道:“周京霓,我们好好沟通——”

她打断他,“好了,我挂了。”

许是这话来得太突然,对面的人没反应过来,冗长的尾音间,她拿离手机,就挂断前一秒,风中传来一句轻声。

“我不甘心。”

他的话越过千山万水,直击她的肺腑。

“你凭什么管我怎么样。”周京霓嘴巴死咬,可一想起他的不辞而别,再也平心静气不了,“沈逸,你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她心里对他有气,一直在抑制,他偏偏那么平静,让她情绪难免激动,可终究被难过占了上风,声声发抖,不自察的哽咽。

沈逸静默了。

一分钟后,他说:“我的确没资格。”

她蹲下身,埋首在膝间,泪水从指缝里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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