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回来了(1/2)
北京气温渐渐回暖,后海的冰融化。
这年三月初,整个四九城表面无风无浪,平波灩灩,暗地波涛汹涌,沈逸舅公退任,小叔叔调任军委办公厅,旁支在皇城外的地界开枝散叶,不仅如此,他又被提拔,成了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之一,消息一公布,沈逸更低调了,行踪莫测,深居简出,本就不喜欢应酬的他,直接开启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回家睡觉,偶尔出席场合也是必要应酬,因此朋友们自觉的不打扰他。
再聚还是因为秦家小外孙子李兆斯过生日。
去的路上,叶西禹说:“真罕见,他今年竟连我都请。”
祁世霖笑了声,“心里不舒服了?”
叶西禹一脚踩下去油门,瞧着后视镜说:“没有他姥爷,我瞧得着他?一百个李兆斯都比不上一个沈逸。”
沈逸面无表情地按下车窗,手腕搭上去,指尖点了点烟头,语气平平地说了句,“超速了。”
叶西禹瞧了眼导航,“这条路不限速。”
祁世霖笑一笑,“他的意思是,你很着急吗”
沈逸闻言勾勾唇。
今昔非比,秦家现在政途不明朗,与正乘鼎盛的沈家比不了,他与李兆斯的交情又浅,自然不把这场寿宴放心上,到时,已经迟了几分钟,会所外已经停了十几台商务车。
沈逸一身深色休闲装,走在最中间,身侧是叶西禹,祁世霖,后头跟着赵家和陆家几个小辈。
他抬臂整理着外套往里走,侧头说话时,余光瞥见一台京AG0的公务车,目光便微顿了下,思索间,服务生已经笑脸迎上前来,他收起视线迈进大门。
院子假山竹林,一派欣欣向荣。
站门口台阶上抽烟的一个男人眼厉认出沈逸,恭谨向一侧让路,站定原地,热情寒暄道:“过来了沈逸。”
他向旁人介绍,“沈砚清弟弟。”
另两人的目光立刻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不可置信,不约而同打量迎面走来的人,眼神直白,毫不掩饰。
传言中的沈家小少爷,长辈眼中的红人,竟真来了。到底都是久经社交的人精,这种时刻,这种地方,建立人脉才最重要,惊讶转瞬即逝,他们一前一后对沈逸点额,笑着说“你好”,并未作自我介绍。
同辈之礼,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沈逸往那看。
一位身着黑裙的女士,手夹细枝香烟站在两位男士中间的高一级台阶上,见他看过来,眼底原本的清傲下一刻变成略恭维的笑。
所谓地位的彰显不过如此,名利场上,权势让任何趋利的人低头。沈逸认出她,前中部战区司令员的孙女,齐虞,蒋家那一派系的,前阵子刚从基层调到河北那。他与这人打过几次照面,都是在长辈饭局上,仅仅几面就给他留下不容改变的刻板印象——政治世家下诞生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毕竟有点头之交,他礼貌回了个笑,并不留步交谈,目不斜视地携人往里走,步伐沉稳有力,眉目淡薄。
包间门未关,进入大厅就能听见里面的热闹动静,而时间不早不晚,沈逸刚好在他们闲聊八卦时走到门口。
“沈逸与祁世霖闹矛盾了?”
“怎么了?”
“听周生如说是俩人吵起来了,好像因为周京霓......”
“谁?周京霓?”一男人压下嗓音询问:“是出事那个周?我刚刚过来时好像看......跟一帮男人一块……”
“还能是谁。”这道声音略显讽刺。
“我俩商学院同学。”一个女生似乎挺听不惯他们的言论,忿忿道:“人挺好一姑娘,你们几个大男人这么乱议论人家合适吗?”
“何大小姐也认识啊,”男人啧声,接着将女生的话略过去,继续说:“真没想到沈逸他们竟然和她还有联系,我都快忘了这号人的存在。”
话音落下,程嘉南接话,“那几个一直和周京霓有联系,有一年我在沈逸家楼下碰见她了……爹都死了,还劲劲的。”
“人家毕竟父亲没了,别说话这么难听。”有人看不下去,也不关心过去式的人,继续把话题扯到沈逸身上,“那个祁世霖出了名好脾气,沈逸怎么能和他闹掰。”
程嘉南又接上话,“他和他哥一样,谁也瞧不起,闹掰不太正常了,何况他现在提到副处.......”
一提到沈砚清便让人压力飙升,他未说完就那女生打断,“你别乱说话。”
所有人都对沈砚清有所忌惮,于是小了点声音,话题却没停。
由于沈逸现在甚少出现在出席社交场上,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以至于今天生日宴的主人公,这位外祖父曾经坐中部大省公安厅头把交椅的李兆斯,对这事也不免好奇。
李兆斯问真假。
那人说这事保真。
李兆斯对此倒没发表意见,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们不早说,那俩人一会儿碰面了不挺尴尬?”
有人笑起来,对此浅谈看法,忽而,围坐茶桌四周的几人,脸色齐刷刷变了,惶恐的,尴尬的,紧张的,各种神色在他们脸上变幻,说话那人注意到,顺着他们的视线回头,刹那僵住,茶抖洒在腿上。
好巧不巧啊。
话题主角们一起来了。
沈逸冷漠着一张脸,表情很淡,冷眸睇过屋内每个角落,然后在长茶桌尽头停顿了下。
角落里的程嘉南,比起他们的随意,他西装革履,梳着一本正经的背头,显然是为此次寿宴精心准备了一番。与刚刚背后高声阔谈别人的姿态不同,此时此刻一副心虚相,从头到尾喝茶不敢抬头对视。
沈逸绕有意味地挑了下眉,继而收回视线,看李兆斯的眼神笑意不明,“李总生日,我来晚了,实在抱歉。”
听着这诡异的问候,所有人明显感觉到房间内气压降低。
“李总”这一称呼是当年李兆斯用三年时间才上岸后大家对他的戏称,说他这是命里带正财,适合创业,于是他听见一次骂一次,不过他倒有志气,第四年考上了,加之后台又硬,提拔得快,就是比沈逸低了一级。
李兆斯脸色不太好,众目睽睽下又不能表露出来,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起身尽待客之道,和气笑着向他伸手。
“好久不见。
“听说你被提拔的事了,
“恭喜沈处。”
声音回荡,最后这一声,他提高了音量,让人听起来似诚意满满,又耐人寻味。
沈逸幽暗的眼垂看那只手。
天清光正好,包厢光线明亮,他勾勾唇,抬头那一刻,笑意散着慢不经心的轻蔑,眼底隐着骇人的冷意,那眼神看得人心口一紧。
李兆斯很聪明,背后议论人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既然不能得罪沈逸,就尊着他,用足够的人情世故让他无法开口,若说了,就显得他斤斤计较。但李兆斯不知道,他装的一点都不像,在沈逸眼里就像咬了人后摇尾巴的哈巴狗。
沈逸断然不会在公开场合生气,他一手插兜,一手挑开一颗领扣,才迟迟覆手相握,意思很明显。
“谢谢。”他回。
“客气。”李兆斯浅笑。
“都说赶早不如赶巧,你们来的真是时候,这壶碧螺春刚泡上。”他指了指茶桌,一边介绍说这是今年的新茶,一边示意坐那的几人起身让座,见沈逸脱下外套,抢先一步朝服务员招手,“过来帮忙挂一下。”
“不用,谢谢。”沈逸抬手婉拒,对服务生说:“你先出去。”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李兆斯,有看戏的,也有担忧的,反正没一个站出来的。
李兆斯心道,好歹他是今天的主人,上赶子献殷勤的行为掉价,这么想着,他直接转过头,大步上前拉开一把椅子,笑看祁世霖,自来熟的问候道:“祁哥,你什么时候从上海回来的,嫂子没一块?”
祁世霖的好脾气仅限于熟人,对这声问好彷佛听不见,也不坐下,就与沈逸并肩齐站,两指夹着烟,目光有意无意打量程嘉南。
李兆斯尴尬笑笑。
现如今的情况,他在面前这些人里,身份并不起眼,甚至连叶西禹都比不了了,更是深知沈逸来是给他面子,后者们过来是看沈逸面子,这么想着,他忍气吞声地又替沈逸拉开椅子,低声邀入座。
与此同时,来了个递茶的人。
沈逸没有伸手接。
那人大概以为他没看见,手又递上前些许,还没分寸喊了他名字一声,“沈处,温度刚好,您尝尝。”
李兆斯蹙起眉,挤眉示意他别瞎凑。
果不其然,沈逸神色略显不悦,视线顺着冒热气的茶杯向上抬,睨了那张脸一眼,又将目光落回李兆斯身上。
李兆斯见他不说话,就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唇角还带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笑,明白他这是听见了刚刚那些话,便不紧不慢端起一杯酒,向他赔笑,“刚刚的话你别放心上,我替他们道歉,自罚一杯。”
他喝完,沈逸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淡淡地说:“看来世道变了,什么人都请就不怕脏了自个儿的名。”
霎地死寂。
没点名道姓,说的却很直接,刚刚议论人那几位的反应已经很明显,尤其程嘉南,僵着摸鼻子的动作,生怕动一下惹起注目。
李兆斯笑都快挂不住,还装听不懂,打哈哈道:“真是的,你们几个赶紧给沈逸道个歉,他不会和你们计较......”
沈逸嗤笑,“我同意了?”
在绝对的权力压制下,是人都会变得格外谨慎,何况是从小耳濡目染的李兆斯。纵然平日再嚣张,他现在不敢对沈逸翻脸,只能忍着取辱妥协让步,“是我自作主张了,那这样,你说怎么办。”
沈逸走到饭桌边,在全场各色的目光中,他不疾不徐地挽起衬衫袖口,拆开一瓶白酒,将一个分酒器注满后放到茶桌上,另外端起一个一口量的酒杯,对着程嘉南,也是对在座所有人来了一句令人始料未及的话:“既然到晚了,我自罚一杯。”
说完,他一饮而下,把空杯置在桌上。
这一个举动,搞得坐在茶桌边的几人都慌了,举目相望,不知如何是好。
沈逸就这么目光淡如水的扫过众人,什么也不说。
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最先有所动作,倒了杯茶水举上前,恰到好处地奉承一句,“还没开场怎么算迟到。”
然而这次沈逸接了茶杯,他抬眼,缓缓举杯,盯着一人,牛头不对马嘴道:“那我以茶代酒好了。”
谁也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兆斯上前一步按住他端杯的手,低声道:“沈逸,你这是?”
沈逸不看他,微眯眼,下巴抬起,面无表情地逼视着程嘉南,在冷寂空气中,他指尖绕着茶杯口细细打转儿,一步步走近,站在他身后,将酒壶置在他面前,姿态斯文,眼神却像锁定猎物的猎人。
房间里的顿时神情变了。
沈逸依旧平静,望着慌张的程嘉南说:“敬你酒,不接吗?”
程嘉南闭了闭眼。
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心一横,抓起来酒壶就往嘴里倒,呛得咳嗽也不敢停,直到杯子空了才敢缓一口气,这下把周围人看得心惊胆战。
“洒酒不好吧。”沈逸说。
“......”
又半壶酒空腹下肚,酒精开始剧烈灼烧胃,程嘉南终于受不住了,捂着嘴往外喷酒,溅旁边人一身,惹得对方低声咒骂,他一边道歉一边撑着桌子弯腰,吐得西装裤上污秽一片,整个人狼狈不堪。
沈逸仿佛看不见,就看了眼叶西禹。
随后程嘉南面前又多了杯酒,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听见头顶压下一道语气宽松平常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李总的酒不好喝?”沈逸八风不动。
程嘉南抬头,压低声音道:“今天李兆斯生日,你这样不好吧?”
“他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沈逸把酒端到他脸前,冷笑了声,眼底的凛冽更盛,“有什么不妥也轮不着你担心。”
酒劲上来,程嘉南半清醒半混沌,大脑没有思考能力,望着沈逸那副淡然无谓的模样,心中火气蹭蹭冒,不受控制地脱口爆了个“操”,接着说:“说你的不止我,沈逸,你故意针对我是吧!”
李兆斯一愣,随即按耐不住了。
步子刚迈出去,肩上多了只手,他一偏头就看见赵墨戎侄子,随即听见对方说了句,“李公子别多管闲事为好。”
......
沈逸无声地勾唇,直直盯着程嘉南,就这么笑了声,“嗯,所以怎么样?”
程嘉南没想到他这么坦然,愣了好几秒,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也没说你什么,至于?”
“是吗?”
“我不过说你脾气大。”
“还有呢?”
沈逸太冷静了,可越这样,越吓人。
程嘉南被盯着后脊梁发凉,下意识躲避开眼神,掐了把大腿,忽然想到什么,他低下去头,“我不该说周京霓家里的事,是我的错。”
沈逸虚眯了下眼,不应这话,“还有谁说了。”
这话一撂,除了祁世霖和叶西禹,在场一票人无一不震惊,谁也想不到沈逸竟真在意周京霓,不禁在心里哗然。
“你说哪件事?”
“还有谁。”他重复一遍。
“没别人。”程嘉南讲。
“你丫的当人傻子呢?”叶西禹抢过话,“现在了还死不承认啊。”
“说什么了。”沈逸继续问。
“就你听见的那些。”程嘉南缩手到背后。
“嗯。”沈逸开始倒酒,“算了,问多了没意思,就你一个说了是吧,那说多少喝多少,一个字一杯。”
“不光我——”
“不是不说。”他面无表情。
程嘉南悄悄看了眼李兆斯。
李兆斯一瞬间急了,皱着眉用嘴型骂了句:操,看我干嘛。
这么一下,沈逸就懂了,他放下酒杯,很用力,声响大得震耳,面上只是动了动嘴角,不动声色。
程嘉南去看沈逸。
视线再次对上,那双眼睛说不出有什么情绪,轻慢的,冷淡的,令人敬畏的,就像极寒之地的高大冰川,随着水波不动声色逼近,最后一寸寸淹没人,折断人仰望的头颅。一路扶摇直上,生活在最高处的沈逸,此时此刻逼人的模样,就一谁也不敢得罪的祖宗,让程嘉南一度怀疑他的内敛谦虚都是假的。
沈逸指尖滑过杯口,眸光沉沉,一片高深莫测。
他问:“见过我哥?”
话题转太快,程嘉南云里雾里,就如实说:“没。”
沈逸拿出手机,解锁,掂着手机在他面前,“那我帮你认识。”
不等任何人所有反应,通讯录已经被他雷厉风行地点开,然后明亮亮三个字“沈砚清”静静躺在头个联系人的位置,往下看,第二个就是周京霓,程嘉南下意识再往下看,就见沈逸的拇指照着第一行往下按。
“别!”
“别什么?”沈逸拨电话,“怕了?”
程嘉南面色骤变,本能上手拦下那个电话,不说别的,一把抓起酒杯往嘴里灌,酒哗啦啦从嘴角往外淌,他不断朝沈逸深鞠躬,含糊不清道:“我给你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你,不该说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沈逸看笑了,举着手机后退半步。
他笑归笑,漠然神情不变,说:“不是嘴闲吗,那就喝到张不开嘴为止,我请你,不够我让人来送。”
说完他回头看着李兆斯,扫视一圈,双手一摊,笑意不达眼底,“多有节目,就当给你的寿宴助兴了。”
这句话真是杀伤力十足,程嘉南腿都软了,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喝多了。
李兆斯则皮笑肉不笑。
今日过来的哪个不是权贵子弟?在外头低调收敛,是因为与父辈荣辱与共,一旦惹到那随时翻脸掀桌子,不会把人当人,他们更没杞人忧天之心管程嘉南这种人的死活,随着话音落下,有人光明正大给沈逸竖拇指。叶西禹正与祁世霖说了句话,外头那三位进来了,打头的齐家孙女绕过他,抱臂站前。
“小程这是惹着谁了?”她冷眸扫过一圈,自问自答:“噢,沈逸啊。”
李兆斯神情尴尬,随口说了句,“外面挺冷的吧。”
“还行。”齐虞勾了勾耳环,“碰见我哥多聊了会儿,你们继续。”
沈逸淡淡说:“齐小姐看笑了。”
齐虞这一回没笑,不动声色看了眼沈逸,末了,朝他微微点额,擦肩而过,在沙发入座,抬眸那一刻的视线耐人寻味。
沈逸对程嘉南说:“继续。”
程嘉南弯着腰,看着他的锃亮的皮鞋,明白沈逸这是要明着往死里整他,他咬了咬牙,忍辱负重地低声下气求饶,“真喝不了了,我跪下给你磕头行吗?”
沈逸轻慢一笑,“我可受不住。”
祁世霖有意无意接一句,“我记得程少酒量不错。”
赵家那位啧道:“怎么能让李公子的座上客下跪,人尊贵着呢。”
话音落下,窃笑声不绝于耳。
程嘉南不用抬头都知道一群人在看他笑话,可事已至此,他没办法了,想都不想就要跪下去,不等膝盖触地,一只手将他扶住,他猛地抬头,看见来人是李兆斯,他顾不上惊讶,只觉心底松了口气。
沈逸慵懒的声线勾了几分冷意,“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担心闹大收不了场,李兆斯才不想掺合这明显的私人恩怨,他硬着头皮劝道:“有话好好说,再喝得出人命的,这要是真跪了,传出去对你也不好。”
沈逸轻笑,在他耳畔边落下两句话。
“是吗?
“出事不有秦老兜着吗?”
一顿,他敛眸笑笑,说:“杀人放火都是小事,李总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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